不來了,醮事還沒了,先打發他來家。
」月娘道:「他不來罷,咱每自在。
晚夕聽大師父、王師父說因果唱佛曲兒。
」正說着,隻見陳經濟掀簾進來,已帶半酣兒,說:「我來與五娘磕頭。
」問大姐:「有锺兒?尋個兒,篩酒與五娘遞一锺兒。
」大姐道:「那裡尋锺兒去?隻恁與五娘磕個頭兒,到這回等我遞罷。
你看他醉腔兒!恰好今日打醮,隻好了你,吃的恁憨憨的來家!」月娘便問道:「你爹真個不來了?玳安那奴才沒來?」陳經濟道:「爹見醮事還沒了,恐怕家裡沒人,先打發我來了。
留下玳安在那裡答應哩。
道士再三不肯放我,強死強活,拉着吃了兩三大锺酒纔來了。
月娘問:「今日有那幾個在那裡?」經濟道:「今日有大舅和門外花大舅、應二叔和謝三叔、李銘,又有吳惠兩個小優兒。
夜黑不知纏到多咱晚。
今日隻吳大舅來了,門外花大舅教爹留住了,也是過夜的數。
」金蓮沒見李瓶兒在根前,便道:「陳姐夫,連你也叫起花大舅來,是那們兒親?死了的知道罷了!你叫他李大舅纔是,怎叫他花大舅?」經濟道:「五娘,你老人家,鄉裡姐姐嫁鄭恩,睜着個眼兒,閉着個眼兒。
早出兒子,不知他什麼帳兒,隻是夥裡分錢就是了。
」大姐道:「賊囚根子!快磕了頭,趁早與我外頭挺去,又口裡恁汗邪胡說了!」陳經濟于是請金蓮轉上,踉踉跄跄磕了四個頭,往前邊去了。
不一時,房中掌上燈燭,放下卓兒,擺上菜兒,請潘姥姥、楊姑娘、大妗子與衆人來了。
金蓮遞了酒,打發坐下,吃了面。
吃到酒闌,收了家活,擡了卓出去。
月娘分付小玉把儀門關了,炕上放下小卓兒。
衆人圍定,兩個姑子在正中間,焚下香,秉着一對蠟燭,都聽他說因果。
先是大師父說道:
「蓋聞大藏經中講說一段佛法,乃是西天第三十二祖下界,降生東土傳佛心印。
昔日唐高宗天子鹹亨三年,中夏記是不題。
卻說嶺南鄉泡渡村有一張員外,家豪大富,廣有金銀,呼奴使婢。
員外所取八個夫人,朝朝快樂,日日奢華。
貪戀風流,不思善事。
忽的一日出門遊翫,見一夥善人,馱載香油細米等物,人人稱念佛号。
向前便問:『你這些善人何往?』内中一人答曰:『一者打齋,二者聽經。
』員外又問:『你等打齋聽經,有何功德?』衆人言說:『人生在世,佛法難聞,人身難得。
法華經雲說的好,若人有福,曾供養佛。
今生不舍,來生榮華富貴。
從何而來?古人雲:龍聽法而悟道,蟒聞忏以生天。
何況人乎?』張員外到家,便叫安童:『去後房請出你八個奶奶來。
』不一時,都到堂前。
員外說:『婆婆,我今黃梅寺修行去,把家财分作八分,各人過其日月。
想你我如今隻顧眼前快樂,不知身後如何?若不修行,求出火炕,定落三塗五苦。
』有夫人聽說,便道:「員外,你八寶羅漢之體,有甚業障?比不的俺女流之輩,生男長女,觸犯神祇,俺每業重。
你在家裡修行,等俺八個替你耽罪。
你休要去罷!』」正是:「婆婆将言勸夫身, 員外冷笑兩三聲。
」
大師父說了一回,該王姑子接偈。
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孫雪娥、李瓶兒、西門大姐并玉箫多齊聲接佛。
王姑子念道:
「說八個衆夫人要留員外, 告丈夫休遠去在家修行,
你如今下狠心撇下妻子, 痛哭殺兒和女你也心疼!
閃得俺姊妹們無處歸落, 好教我一個個怎過光陰?
從小兒做夫妻相随到老, 半路裡丢下俺倚靠何人?
兒扯爺女扯娘搥胸跌腳, 一家兒大共小痛哭傷情。
」
〔金字經〕
「夫人聽說淚不幹,苦勸員外莫歸山。
顧家園,兒女永團圓;休遠去,在家修行都一般。
」
(白文)
「員外便說:『多謝你八個夫人,我明白死在陰司,你們替我耽罪。
我今與你們遞一锺酒,明日好在閻王面前承當。
』飲酒中間,員外設了一計:『夫人與我把燈剔一剔。
』員外哄的夫人剔燈,一口把燈吹死。
諕的八個夫人失色,連忙叫梅香:『快點燈來!』員外取出鋼刀劍,諕殺八個衆夫人。
」
又偈:
「老員外喚梅香把燈點起, 将鋼刀拿在手指定夫人,
那一個把明燈一口吹死, 圖家财害我命改嫁别人,
若不說一劍去這頭落地, 一個個心害怕倒在埃塵。
有八個老夫人慌忙跪下, 告員外你息怒饒俺殘生,
你分明一口氣把燈吹死, 吃幾锺紅面酒拏劍殺人,
你若還殺了俺八個夫人, 到陰司告閻君取你真魂。
」
「員外冷笑,便叫八個夫人:『你哄我當身吹燈不認,如何認我陰司耽罪?八個女流之輩,倒哄男身笑殺年高有德人。
』說的八個夫人閉口無言。
員外想人生富貴,都是前生修來,便叫安童:『連忙與我裝載數車香油米面,各樣菜蔬錢财等物,我往黃梅山裡打齋聽經去也。
』」
〔金字經〕
「夫人聽我說根源,梵王天子棄江山。
不貪戀要結萬人緣;多全舍,萬古标名在世間。
」
「員外今日修行去, 親戚鄰人送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