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交顧驢子與他騎,他又不騎。
便便走着沒事沒事的,難為我這兩條腿了!把鞋底子也磨透了,腳也踏破了,攘氣的營生!」平安道:「爹請他來家做甚麼?」玳安道:「誰知道?他說問他讨甚麼藥哩!」正說着,隻聞唱道之聲。
西門慶到家,看見胡僧在門首,說道:「吾師乃人中神也,果然先到。
」一面讓至裡面大廳上坐。
西門慶叫書童接了衣裳,換了小帽,陪他坐的。
那胡僧睜眼觀見廳堂高遠,院于深沉,門上挂的是龜背紋蝦須織抹綠珠簾,地下鋪獅子滾繡球絨毛線毯,正當中放一張蜻蜓腿螳螂肚皂色起楞的卓子,卓子上安着縧環樣須彌座大理石屏風,周圍擺的都是泥鳅頭楠木靶腫觔的校椅,兩壁挂的畫,都是紫竹杆兒绫邊瑪瑙軸頭。
正是:
「鼍皮畫鼓振庭堂, 烏木春擡盛酒器。
」
胡僧看畢,西門慶問道:「吾師用酒不用?」胡僧道:「貧僧酒肉齊行。
」西門慶一面分付小厮:「後邊不消看素馔,拿酒飯來。
」那時正是李嬌兒生日,廚下肴馔下飯都有。
安放卓兒,隻顧拿上來。
先綽邊兒放了四碟菓子,四碟小菜,又是四碟案酒:一碟頭魚,一碟糟鴨,一碟烏皮雞,一碟舞鲈公。
又拿了四樣下飯來:一碟羊角蔥火川炒的核桃肉,一碟細切的〈食皆〉〈食禾〉樣子肉,一碟肥肥的羊貫腸,一碟光溜溜的滑鳅。
次又拿了一道湯飯出來,一個碗内兩個肉員子,夾着一條花觔滾子肉,名喚一龍戲二珠湯;一大盤裂破頭高裝肉包子。
西門慶讓胡僧吃了,教琴童拏過團靶鈎頭雞脖壺來,打開腰州精制的紅泥頭,一股一股邈出滋陰摔白酒來,傾在那倒垂蓮蓬高腳锺内,遞與胡僧。
那胡僧接放口内,一吸而飲之。
随即又是兩樣添換上來:一碟寸紮的騎馬腸兒,一碟子腌臘鵝脖子。
又是兩樣豔物,與胡僧下酒:一碟子癞葡萄,一碟流心紅李子。
落後又是一大碗鳝魚面與菜卷兒,一齊拏上來,與胡僧打散。
登時把胡僧吃的楞子眼兒,便道:「貧僧酒醉飯飽,足可以勾了。
」西門慶叫左右拏過酒卓去,因問他求房術的藥兒。
胡僧道:「我有一枝藥,乃老君煉就,王母傳方,非人不度,非人不傳。
專度有緣。
既是官人厚待于我,我與你幾丸罷。
」于是向褡裢内取出葫蘆兒,傾出百十丸。
分付:「每次隻一粒,不可多了。
用燒酒送下。
」又搬向那一個葫兒捏了,取二錢一塊粉紅膏兒,分付:「每次隻許用二厘,不可多用。
若是脹的慌,用手捏着兩邊腿上,隻顧摔打百十下,方得通。
你可樽節用之,不可輕洩于人。
」西門慶雙手接了,說道:「我且問你,這藥有何功效?」胡僧說:「形如雞卵,色似鵝黃。
三次老君炮煉,王母親手傳方。
外視輕如糞土,内觑貴乎玕琅。
比金金豈換,比玉玉何償。
任你腰金衣紫,任你大廈高堂。
任你輕袋肥馬,任你才俊棟梁。
此藥用托掌内,飄然身入洞房。
洞中春不老,物外景長芳。
玉山無頹敗,丹田夜有光。
一戰精神爽,再戰氣血剛。
不拘嬌豔寵,十二美紅妝。
交接從吾好,徹夜硬如鎗。
服久寬脾胃,滋腎又扶陽。
百日須發黑,千朝體自強。
固齒能明目,陽生姤始藏。
恐君如不信,拌飯與貓嘗。
三日淫無度,四日熱難當,白貓變為黑,尿糞俱停亡。
夏月當風卧,冬天水裡藏。
若還不解洩,毛脫盡精光。
每服一厘半,陽興愈健強。
一夜歇十女,其精永不傷。
老婦颦眉蹙,淫娼不可當。
有時心倦怠,收兵罷戰場。
冷水吞一口,陽回精不傷。
快美終宵樂,春色滿蘭房。
贈與知音客,永作保身方。
」西門慶聽了,要問他求方,說道:「請醫須請良,傳藥須傳方。
吾師不傳于我方兒,倘或我久後用沒了,那裡尋師父去?随師父要多少東西,我與師父。
」因令玳安:「後邊快取二十兩白金來。
」遞與胡僧,要問他求這一枝藥方。
那胡僧笑道:「貧僧乃出家之人,雲遊四方,要這資财何用?官人趁早收回去!」一面就要起身。
西門慶見他不肯傳方,便道:「師父,你不受資财。
我有一疋四丈長大布,與師父做件衣服罷。
」即令左右取來,雙手遞與胡僧。
僧方纔打問訊謝了。
臨出門,又分付:「不可多用。
戒之!戒之!」言畢,背上褡裢,拴定拐杖,出門揚長而去。
正是:
「柱杖挑擎雙日月, 芒鞋踏遍九軍州。
」
有詩為證:
「彌勒和尚到神州, 布袋橫拖拄杖頭,
饒你化身千百化, 一身還有一身愁。
」
畢竟未知後來何如,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