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這裡不管,就了不成;俺三嬸老人家,風風勢勢的,幹出甚麼事?」伯爵道:「我記的這幾時是他生日。
俺每會了你爹,與他做做生日。
」李銘道:「爹們不消了。
到明日事情畢了,三嬸和桂姐愁不請爹們坐坐。
」伯爵道:「到其間,俺每補生日就是了。
」因叫他近前:「你且替我吃了這锺酒着,我吃了這一日了,吃不的了。
」那李銘接過銀把锺來,跪着一飲而盡。
謝希大交琴童,又斟了一鐘與他。
伯爵道:「你敢沒吃飯?卓上還剩了一盤點心。
」謝希大又拏兩盤燒豬頭肉和鴨子,遞與他。
李銘雙手接的,下邊吃去了。
伯爵用筯子又撥了半段鲥魚與他,說道:「我見你今年還沒食這個哩,且嘗新着。
」西門慶道:「怪狗材,都拏與他吃罷了,又留下做甚麼?」伯爵道:「等住回,吃的酒闌上來餓了,我不會吃飯兒?你每那裡江南此魚,一年隻過一遭兒!吃到牙縫兒裡,剔出來,都是香的,好容易!公道說,就是朝廷還沒吃哩!不是哥這裡,誰家有?」正說着,隻見畫童兒拿出四碟鮮物兒來:一碟烏菱,一碟荸荠,一碟雪藕,一碟枇杷。
西門慶還沒曾放到口裡,被應伯爵連碟子都撾過去,倒的袖了。
謝希大道:「你也留兩個兒我吃。
」也得手撾一碟子烏菱來,隻落下藕在卓子上。
西門慶搯了一塊,放在口内,别的與了李銘吃了。
分付畫童,後邊再取兩個枇杷來賞李銘。
李銘接的袖了,到家和與三媽吃。
李銘吃了點心,上來拏筝過來,纔彈唱了。
伯爵道:「你唱個花藥欄,俺每聽罷!」李銘調定筝弦,拏腔唱道:
「新綠池邊,猛拍欄杆,心事向誰論?花也無言,蝶也無言,離恨滿懷萦牽。
恨東君不解留去客,歎舞紅飄絮,蝶粉輕沾。
景依然,事依然,悄然不見郎面。
」
「俺想别時正逢春,海棠花初綻,蕊微分開現。
不覺的榴花噴,紅蓮放沉水,果避暑搖纨扇。
霎時間菊花黃,金風動,敗葉桐梧變。
」
「逡巡見臘梅開水花墜,暖閣内把香醪旋。
四季景偏多,思想心中怨。
不知俺那俏冤家冷清清獨自個,悶恹恹,何處耽寂怨?」
「金殿喜重重嗟怨,自古風流誤少年。
那嗟暮春天!生怕到黃昏,愁怕到黃昏,獨自個悶不成歡。
換寶香熏被,誰共宿?歎夜長枕冷衾寒。
你孤眠,我孤眠隻是夢裡相見。
」
〔貨郎兒〕
「有一日稱了俺平生心願,成合了夫妻謝天;今生天對兒好姻緣,冷清清耽寂寞,愁沉沉受熬煎。
」
〔醉太平煞尾〕
「隻為俺多情的業冤,今日恨惹情牽。
想當初說山盟言誓在星前,擔閣了風流少年。
有一日朝雲暮雨成姻眷,畫堂歌舞排歡宴,羅帏錦帳永團圓。
花燭洞房成連理,休忘了受過熬煎有萬千。
」
當日三個吃至掌燈時候,還等着後邊拿出綠荳白米飯來吃了,纔去。
伯爵道:「哥,明日不得閑?」西門慶道:「我明日往磚廠劉監莊子上,安主事、黃主事兩個昨來請我吃酒,早去了。
」伯爵道:「李三、黃四那事,我後日會他來罷!」西門慶點頭兒,分付:「交他那日後晌來,休來早了。
」三人也不等送就去了。
西門慶交書童看着收家活,就歸後邊孟玉樓房中歇去了,一宿無話。
到次日西門慶早起,也沒往衙門中去。
吃了粥,冠帶着,騎馬拏着金扇,仆從跟随,出城南三十裡,徑往劉太監莊上來赴席。
那日書童與玳安兩個,都跟去了,不在話下。
潘金蓮趕西門慶不在家,與李瓶兒計較,将陳經濟輸的那三錢銀子,又交李瓶兒添出七錢來,交來興兒買了一隻燒鴨,兩隻雞,一錢銀子下飯,一壇金華酒,一瓶白酒,一錢銀子裹餡涼糕,交來興兒媳婦整理端正。
金蓮對着月娘說:「大姐姐,那日鬬牌嬴了陳姐夫三錢銀子。
李大姐又添七錢,今治了東道兒,請姐姐在花園裡吃。
」吳月娘就同孟玉樓、李嬌兒、孫雪娥、大姐、桂姐,先在卷棚内吃了一回。
然後拿了酒菜兒,往山子上,一個最高的卧雲亭兒上,那裡下棋投壺耍子。
孟玉樓便與李嬌兒、大姐、孫雪娥都往翫花樓上去,憑欄杆,望下着那山子前面,牡丹畦、芍藥圃、海棠軒、薔微架、木香棚、玫瑰樹,端的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景。
觀了一回,下來。
小玉、迎春卻在卧雲亭上,侍奉月娘斟酒下菜。
月娘猛然想起:「今日倒不請陳姐夫來坐?」大姐道:「爹又使他今日往門外徐家催銀子去了,也待好來也。
」不一時陳經濟來到,穿着玄色練絨紗衣,腳下涼鞋淨襪,頭上纓子瓦楞帽兒,金簪子,向月娘衆人作了揖,就拉過大姐,一處坐下。
向月娘說:「徐家銀子讨了來了。
共五封,二百五十兩,送到房裡,玉筲收了。
」于是穿杯換盞,酒過數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