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蟠桃帶露攜, 攜來黃閣祝期頤,
八仙下降稱觞日, 七鳳團花織錦時;
六合五溪輸賀軸, 四夷三島獻珍奇,
羲和莫遣兩丸速, 願壽中朝帝者師。
」
卻說任醫官看了脈息,依舊到廳上坐下。
西門慶便開言道:「不知這病症看得何如?沒的甚事麼?」任醫官道:「夫人這的病,原是産後不慎調理,因此得來。
目下惡路不淨,面帶黃色,飲食也沒些要緊,走動便覺煩勞。
依學生愚見,還該謹慎保重。
大凡婦人産後,小兒痘後,最難調理。
略有些差池,便種了病根。
如今夫人兩手脈息,虛而不實。
按之散大,卻又軟不能自固。
這病症都隻為火炎肝腑,土虛木旺,虛血妄行。
若今番不治,他後邊一發了不的了。
」說畢。
西門慶道:「如今該用甚藥纔好?」任醫官道:「隻是用些清火止血的藥。
黃栢知毋為君,其餘隻是地黃、黃岑之類,再加減些吃下看住,就好了。
」西門慶聽了,就叫書童封了一兩銀子,送任一官做藥本。
任一官作謝去了。
不一時,送将藥來。
李瓶兒屋裡煎服,不在話下。
且說西門慶送了任醫官去,回來與應伯爵坐地。
想起東京蔡太師壽旦已近,先期曾差玳安往杭州買辦龍袍錦繡,金花寶貝上壽禮物,俱已完備,即日要自往東京拜賀,算來日期已近,自山東來到東京,也有半個月日路程,連夜收拾行李進發,剛剛正好,再遲不的了。
便進房來和月娘說知,如此這般。
月娘道:「這咱時不說,如今忙匆匆的,你擇定幾時起身?」西門慶道:「明日起身也纔彀到哩,還得幾個日頭。
」西門慶說畢,就走出外來,分付玳安、書童、畫童,打點衣服行李,明日跟随東京走一遭。
四個小厮,各各收拾行李不說。
月娘便教小玉:「去請你各房娘,都來收拾你爹行李。
」當下隻有李瓶兒,一來有了孩子,二來服了藥,不出房來,其餘各房孟玉樓、潘金蓮一齊都到,走來的,多動手把皮廂、涼廂,裝了蟒衣、龍袍、段匹、上壽等物,共有二十多扛,又整頓了應用冠帶衣服等件,一齊完了。
晚夕,三位娘子擺設酒肴和西門慶送行,席上西門慶各人叮囑了幾句,自進月娘房裡宿歇。
次日把二十扛行李,先打發出門。
又發了一張通行馬牌,仰經過驿遞,起夫馬迎送。
各各停當,然後進李瓶兒房裡來,看了官哥兒,與李瓶兒說了句話,教他好好調理,我不久便來家看你。
」那李瓶兒閣着淚道:「路上小心保重。
」直送出廳來,和月娘、玉樓、金蓮打夥兒送出了大門。
西門慶乘了涼轎,四個小厮騎了頭口,望東京進發。
迤〈辶裡〉行來,卻走了百裡路程。
那時日已傍晚,西門慶分付駐劄。
驿官厮見送供應,過了一宵。
明日天早,西門慶催促人馬,扛箱快行,一路看了些山明水秀。
午牌時,打中火又行。
路上相遇的,無非各路文武官員,進京慶賀壽旦的,也有進生辰摃的,不計其數。
又行了十來日,算前途路已不多,趱到剛剛湊巧。
宿了一晚,又行勾兩日,早到東京,進了萬壽城門。
那時天色将晚,趕到龍德街牌樓底下,就投翟家屋裡住歇。
那翟管家聞知西門慶到了,忙的出來迎接,各叙寒暄,吃了茶。
西門慶叫玳安專管行李,一一交盤進了翟家裡來。
翟謙交府幹收了,就擺酒和西門慶洗塵。
不一時,隻見剔犀官卓上列着幾十樣大菜,幾十樣小菜,都是珍羞美味,燕窩、魚刺絕好下飯,隻沒有龍肝、鳳髓;其餘奇巧富麗,便是蔡太師自家受用,也不過如此。
當直的拿着通天犀杯,斟上麻姑酒兒,遞與翟謙。
接過滴了天,然後又斟上來,把盞與西門慶,西門慶也回敬了。
兩人坐下,糖果、熱楪、按酒之物,流水也似遞将上來。
酒過兩巡,西門慶便對翟謙道:「學生此來,單為老太師慶壽,聊備些微禮,孝順太師,想不見卻。
隻是學生向有相攀的心,欲求親家預先禀過,但拜太師門下做個幹生子,也不枉了一生一世。
不知可以啟口帶攜的學生麼?」翟謙道:「這個有何難哉?我們主人雖是朝廷大臣,卻也極好奉承,今日見了這般盛禮,自然還要升選官爵,不惟拜做幹子,定然允哩!」西門慶聽說,不勝之喜。
飲殼多時,西門慶便推不吃酒罷。
翟管家道:「再請一杯,怎的不吃了?」西門慶道:「明日有正經事,卻不敢多飲。
」再四相勸,隻得又吃了一杯。
翟管家賞了随從人酒食,分付叫把牲口牽到後糟去。
當下收過了家活,就請西門慶到後邊書房裡安歇。
排下好描金暖床,絞绡帳兒。
把銀鈎挂起,露出一床好錦被,香噴噴的。
一班小厮扶侍西門慶脫衣脫襪,上床獨宿孤眠,西門慶一生不慣,那一晚好難捱過也。
巴到天明,正待起身,那翟家門戶重掩着,那裡讨水來淨臉?直挨到巳牌時分,纔有個人把匙鑰一路開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