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時好麼?你身子怎地調理?吃的任醫官藥,有些應驗麼?我雖則往東京,一心隻吊不下家事哩!店裡又不知怎樣,因此急忙回來。
」李瓶兒道:「孩子也沒甚事,我身子吃藥後,略覺好些。
」月娘一面教衆人收好行李及蔡太師送的下程,一面做飯與西門慶吃,到晚又設酒和西門慶接風。
西門慶晚就在月娘房裡歇了兩夜,是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歡愛之情,多不必說。
次日,陳經濟和大柤來厮見了,說了些店裡的帳目,應伯爵和常時節打聽的大官人來家,都來望西門慶。
出門厮見畢,兩個一齊說:「哥哥一路辛苦。
」西門慶便把東京富麗的事情,及太師管待情分,備細說了一遍,兩人隻顧稱羨不已。
當日西門慶留二人吃了一日酒,常時節臨起身,向西門慶道:「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哥可照顧麼?」說着隻是低了臉,半含半吐。
西門慶道:「但說不妨。
」常時節道:「實為住的房子不方便,待要尋間房子安身,卻沒有銀子,因此要求哥周濟些兒,日後少不的加些利錢,送還哥哥。
」西門慶道:「相處中說甚利錢!我如今忙忙地,那讨銀子?且待到韓夥計貨船來家,自有個處。
」說罷,常時節、應伯爵作謝去了,不在話下。
且說苗員外自與西門慶相會在太師府前,便請了一席酒,席上又把兩個歌童許下了。
那一日西門慶歸心如箭,卻不曾作别的他,竟自歸來了。
員外還道西門慶在京,伴當來翟家問着。
那翟家說:「三日前西門大官家去了。
」伴當回話,苗員外纔曉的。
卻不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不送去也罷,不和我合着氣,隻後邊說不的話了。
便叫過兩個歌童,分付道:「我前日請山東西門大官,席上把你兩個許下他。
如今他離東京回家去了,我目下就要送你們過去,你們早收拾包裹,待我稍下書打發你們。
」那兩個歌童,一齊陪告道:「小的每伏侍的員外多年了,卻為何今日閃的小的們不好。
又不知西門大官性格怎地,今日還要員外做主。
」員外道:「你們卻不曉的,西門大官家裡,豪富潑天,金銀廣布,身居着右班左職,現在蔡太師門下做個幹兒子。
就内相朝官,那個不與他心腹往來?家裡開着兩個绫段鋪,如今又要開個标行,近的利錢也委的無數,況兼他性格溫柔,吟風弄月,家裡養個七八十個着頭,那一個不穿绫着襖。
後房裡擺着五六房娘子,那一個不插珠挂金,那些小優們戲子們,個個借他錢鈔,服他差使。
平康巷、青水巷這些角伎,人人受他恩惠,這也不消說的。
隻是咱前日酒席之中,已把小的子許下他了。
如今終不成改個口哩?」那歌童又說道:「員外這幾年上不知費盡多少心力,教的俺們彈唱哩。
如今才曉得些弦索,卻不留下自家歡樂,怎地倒送與别人快話?」說罷,不覺地撲簌簌哩吊下淚來。
那員外也覺慘然不樂,說道:「小的子,你也說的是!咱也何苦定要是這等?隻是:『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那孔聖人說的話,怎麼違得?如今也由不得你。
待咱修書一封,差令伴當送你去,教他把隻眼兒好生看觑你們。
你到那邊快活,也強似在我這裡一般。
」就叫那門管先生寫着一封通候的八行書信,後面又寫那相送歌童,求他青目的語兒。
又寫個禮單兒,把些尺頭書帕,做個通問的禮兒。
差了苗秀、苗實,赍拏書信,護送兩個歌童,一霎時拴上了頭口,帶了被囊行李,直到山東西門慶家來。
那兩個歌童當時忍不住腮邊淚滴,又是主命難違,隻得插燭也似磕了幾個頭,謝辭了員外,番身上馬,迤逦行來,見那青山環馬首,綠水繞行鞭,酒簾深樹裡,草舍落霞前。
止為那遏行雲歌聲絕代,不覺的辭恩主跋涉風煙,這兩個思鄉念主,把那些檀闆風流,陽春白雪兒多忘卻。
這兩個忙投急趁,止思量早完公事,披星帶月的夜忘眠。
正是:
「朝為苗府清哥客, 暮作西門侑酒人。
」
遠遠望見綠樹林中,挂着一個望子。
那歌童道:「哥,走了這一日了,肚裡有些饑了,且吃杯酒兒去。
」隻見四個人兒滾鞍下馬,走入店中。
那招牌上面寫的好說:「神仙留玉佩,卿相解金貂。
」真個是好酒店也!四人坐下,喚顧買打上兩角酒來。
攘個蔥兒、蒜兒、大賣肉兒、豆腐菜兒,鋪上幾碟,正待舒懷暢飲。
忽地哩回頭看時,止見粉壁上飛白字,寫着兩行說道:
「千裡不為遠, 十年歸未遲;
總在乾坤内, 何須歎别離?」
正對着兩個歌童眼兒,不覺的賣藥有病的了,動人心處,撲簌簌流下兩行淚來,說道:「哥,我們随着員外,指望一蒂兒到底。
誰想酒席中間,一言兩句,竟把我們送與别人。
人離鄉賤,未知去後若何?」那苗秀、苗實把好言知慰了一番,吃了飯,上馬又走。
四個生口,十六個蹄兒,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