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多做好人兒,隻把我合在缸底下一般。
我如今又做傻子哩!你每說,隻顧和他說,我是不管你這閑帳!」金蓮見月娘這般說,一聲兒不言語,走回房去了。
西門慶起早,見天晴了,打發玳安往錢主事處下書去了。
往衙門回來,平安兒來禀:「翟爹人來讨回書。
」西門慶打發去訖,因問那人:「你怎的昨日不來取?」那人說:「小的又往巡撫侯爺那裡下書來,擔閣了兩日。
」說畢,領書出門。
西門慶吃了飯,就過對門房子裡,看着兌銀、打包、寫書帳。
二十四日燒布,打發夥計崔本、來保、并後生榮海、胡秀五人,起身往南邊去了。
寫了一封書,稍與苗小湖,就謝他重禮。
看看過了二十五六,西門慶謝畢孝,一日早辰,在上房吃了飯坐的。
月娘便說:「這出月初一日,是喬親家長姐生日,咱也還買分禮兒送了去。
常言:先親後不改。
莫非咱家孩兒沒了,斷了禮不送了!」西門慶道:「怎的不送?」于是分付來興買兩隻燒鵝,一副豕蹄,四隻鮮雞,兩隻熏鴨,一盤壽面,一套妝花段子衣服,兩方絹金汗巾,一盒花翠,寫帖兒教王經送去。
這西門慶分付畢,就往前邊花園藏春閣書房中坐的。
隻見玳安下了書回來回話,說:「錢老爹見了爹帖子,随即寫書,差了一吏,同小的和黃四兒子到東昌府兵備道下與雷老爹;老爹旋行牌問童推官催文書,連犯人提上去,從新問理。
連他家兒子孫文相都開出來,隻追了十兩燒埋錢,問了個不應罪名,杖七十,罰贖。
後又到鈔關上回了錢老爹的話,讨了回帖纔來了。
」西門慶見玳安中用,心中大喜。
拆開回帖觀看,原來雷兵備回錢主事帖子,多在裡面。
上寫道:
「來谕悉已處分。
但馮二已曾供子在先,何況與孫文相忿毆,彼此俱傷,歇後身死,又在保辜限外,問之抵命,難以平允。
量追燒埋錢十兩,給與馮二。
相應發落,謹此回複。
下書年侍生雷起元再拜。
」
西門慶看了歡喜,因問:「黃四舅子在那裡?」玳安道:「他出來,都往家去了,明日同黃四來與爹磕頭。
黃四丈人與了小的一兩銀子。
」西門慶分付置鞋腳穿。
玳安磕頭而出,西門慶就〈扌歪〉在床炕上眠床了。
王經在卓上小篆内炷了香,悄悄出來了。
良久,忽聽有人抓的簾兒響,隻見李瓶兒蓦地進來,身穿糁紫衫,白絹裙,亂挽烏雲,黃恹恹面容,向床前叫道:「我的哥哥,你在這裡睡哩!奴來見你一面。
我被那厮告了我一狀,把我監在獄中,血水淋漓,與穢污在一處,整受了這些時苦。
昨日蒙你堂上說了人情,減了我三等之罪。
那厮再三不肯,發恨還要告了來拿你。
我待要不來對你說,誠恐你早晚暗遭他毒手。
我今尋安身之處去也,你須防範來!沒事,少要在外吃夜酒。
往那去,早早來家。
千萬牢記,奴言休要忘了。
」說畢,兩人抱頭放聲而哭。
西門慶便問:「姐姐,你往那去?對我說。
」李瓶兒頓脫撒手,都是南柯一夢。
西門慶從睡夢中直哭醒來,看見簾影射入書齋,正當卓午,追思起,由不的心中痛切,正是:
「花落土埋香不見, 鏡空鸾影夢初醒。
」
有詩為證:
「殘雪初晴照紙窗, 地爐灰燼冷侵床,
個中邂逅相思夢, 風撲梅花鬥帳香。
」
不想早辰送了喬親家禮,喬大戶娘子使了喬通來送請帖兒,請月娘衆姊妹。
小厮說爹在書房中睡哩,都不敢來問。
月娘在後邊管待喬通。
潘金蓮說:「拿帖兒,等我問他去。
」于是蓦地進書房。
上穿黑青回紋錦對衿衫兒,泥金眉子,一溜〈扌寨〉五道金,三川鈕扣兒。
下着紗裙,内襯潞紬裙,羊皮金滾邊。
面前垂一雙合歡鲛绡鸂鶒帶,下邊尖尖趫趫,錦紅膝褲,下顯一對金蓮。
頭上寶髻雲鬟,打扮如粉妝玉琢。
耳邊帶着青寶石墜子。
推開書房門,見西門慶〈扌歪〉着,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我的兒,獨自個自言自語,在這裡做甚麼?嗔道不見你,原在這裡好睡也!」一面說話,口中磕瓜子兒。
因問西門慶:「眼怎生揉的恁紅紅的?」西門慶道:「我控着頭睡來。
」婦人道:「倒隻相哭的一般。
」西門慶道:「怪奴才,我平白怎的哭?」金蓮道:「隻怕你一時想起甚心上人兒來是的。
」西門慶道:「沒的胡說,有甚心上人,心下人!」金蓮道:「李瓶兒是心上的,奶子是心下的。
俺每是心外的人,入不上數。
西門慶道:「怪小淫婦兒,又六說白道起來!」因問:「我和你說正話,前日李大姐裝椁,你每替他穿了甚麼衣服在身底下來?」金蓮道:「你問怎的?」西門慶道:「不怎的,我問聲兒。
」金蓮道:「你問必有個緣故。
上面他穿兩套遍地金段子衣服,底下是白绫襖,黃紬裙,貼身是紫绫小襖白絹裙,大紅段小衣。
」西門慶點了點頭兒。
金蓮道:「我做獸醫二十年,猜不着驢肚裡病,你不想他,問他怎的?」西門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