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壓殘紅一夜凋, 曉來簾外正飄飄,
數枝翠葉空相對, 萬片香魂不可招;
長樂夢回春寂寂, 武陵人去水迢迢,
欲将玉笛傳遺恨, 若被東風透绮寮。
」
話說西門慶與李瓶兒燒布畢,歸潘金蓮房中歇了一夜。
到次日,先是應伯爵家送喜面來,落後黃四領他小舅子孫文相宰了一口豬,一壇酒,兩隻燒鵝,四隻燒雞,兩盒菓子,來與西門慶磕頭。
西門慶再三不受,黃四打旋磨兒跪着說:「蒙老爹活命之恩,救出孫文相來,舉家感激不淺。
今無甚孝順,些微薄禮,與老爹賞人罷了,如何不受?」推阻了半日,西門慶止受豬酒:「留下送你錢老爹,也是一樣。
」黃四道:「既是如此,難為小人一點窮心,無處所盡,隻得把羹菓擡回去。
又請問老爹,幾時閑暇?小人問了應二叔,裡邊請老爹坐坐。
」西門慶道:「你休聽他哄你哩,又費煩你,不如不了。
」那黃四和他小舅子,千恩萬謝出門。
這裡西門慶賞拾盒錢,打發去訖。
到十一月初一日,西門慶往衙門中回來,又往李知縣衙内吃酒去。
月娘獨自一人,素妝打扮,坐轎子往喬大戶家,與長姐做生日,都不在家。
到後晌,有庵裡薛姑子,聽見月娘許下他到初五日李瓶兒斷七,教他請八衆尼僧來家念經,拜血盆忏。
于是悄悄瞞着王姑子,買了兩盒禮物來見月娘。
月娘不在家,李嬌兒、孟玉樓留下他,陪他吃茶,說:「大姐姐不在家,往喬親家與長姐做生日去了。
你須等他來見他,他還和你說話,好與你寫法銀子。
」那薛姑子就坐住了。
潘金蓮因想着玉蕭告他說,月娘吃了他的符水藥,纔坐了胎氣。
自從李瓶兒死了,又見西門慶在他屋裡,把奶子也要了。
恐怕一時奶子養出孩子來,攙奪了他寵愛。
于是把薛姑子讓到前邊他房裡無人處,悄悄央薛姑子,與他一兩銀子,替他配坐胎氣符藥吃,尋頭男衣胞,不在話下。
到晚夕等的月娘來家,留他住了一夜。
次日,問西門慶讨了五兩銀子經錢寫法與他。
這薛姑子就瞞着王姑子,大師父,不和他說。
到初五日,早請八衆女僧,在花園卷棚内建立道場,各門上貼歡門吊子,諷誦華嚴金剛經呪,禮拜血盆寶忏,酒花米,轉念三十五佛明經。
晚夕設放焰口施食。
那日請了吳大妗子、花大嫂,官客吳大舅、應伯爵、溫秀才吃齋。
尼僧也不打動法器,隻是敲木魚,擊手盤念經而已。
那日伯爵領了黃四家人,具帖,初七日在院中和愛月兒家置酒,請西門慶。
門慶見帖兒笑了,說:「我初七日不得閑,張西材家吃生日酒,倒是明日空閑。
」問:「還有誰?」伯爵道:「再沒人,隻請了我、李三哥相陪。
又費事叫了四個女兒唱西廂記。
」西門慶分付與黃四家人齋吃了,打發回去。
伯爵便問:「黃四那日,買了分甚麼禮來謝你?」西門慶如此這般:「我不受他的,再三磕頭禮拜,我隻受了豬、酒、添了兩疋白鹇纻絲、兩疋京段、五十兩銀子,謝了錢龍野先生。
」伯爵道:「哥,你不接錢盡勾了,這個是你落得的。
少說四疋尺頭值三十兩銀子,那二十兩那裡尋這分上去?便益了他,救了他父子二人性命!」當日坐至晚夕散。
西門慶向伯爵說:「你明日還到這邊。
」伯爵說:「我知道。
」作别去了。
八衆尼僧,直亂到一更天時分,方纔道場圓滿,焚燒箱庫散了。
至次日,西門慶早往衙門中去了。
且說王姑子打聽得知,大清早辰,走來西門慶家,說薛姑子攬了經去,要經錢。
月娘怪他:「你怎的昨日不來?他說你往王皇親家做生日去了。
」王姑子道:「這個就是薛家老淫婦的鬼。
他對着我說,咱家挪了日子,到初六念經。
經錢他多拿的去了,一些兒不留下。
」月娘道:「這咱裡未曾念經,經錢寫法,都找完了與他了。
早是我還與你留下一疋襯錢布在此。
」教小玉連忙擺了些昨日剩下的齋食,與他吃了。
把與他一疋藍布。
這王子姑口裡喃喃吶吶罵道:「我教這老淫婦獨吃,他印造經,轉了六娘許多銀子。
原說這個經兒咱兩個使,你又獨自掉攬的去了。
」月娘道:「老薛說你接了六娘血盆經五兩銀子,你怎的不替他念?」王姑子道:「他老人家五七時,我在家請了四個師父,念了半個月哩。
」月娘道:「你念了,怎的挂口兒不對我題?你就對我說,我還送些襯施兒與你。
」那王姑子便一聲兒不言語,讪讪的坐了一回,往薛姑子嚷去了。
看官聽說:似這樣缁流之輩,最不該招惹他。
臉雖是尼姑臉,心同淫婦心。
隻是他六根未淨,本性欠明,戒行全無,廉恥已喪。
假以慈悲為主,一味利欲是貪。
不管堕業輪回,一味眼下快樂。
哄了些小門閨怨女,念了些大戶動情妻。
前門接施主檀那,後門丢胎卵濕化。
姻緣成好事,到此會佳期。
有詩為證:
「佛會僧尼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