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下處去訖不題。
宋禦史于是亦作辭西門慶,因說道:「今日且不謝,後日還要取擾。
」各上轎而去。
西門慶送了回來,打發了戲子,分付:「後日原是你們來,再唱一日,叫幾個會唱的來,宋老爹請巡撫侯爺哩。
」戲了道:「小的知道了。
」西門慶令攢上酒卓,使玳安:「去請溫相公來坐坐。
」再教來安兒:「去請應二爹去。
」不一時,次第而至,各行禮坐下。
三個小優兒在傍彈唱,把酒來斟。
說鄭金、左順在後邊堂客席前。
西門慶又問伯爵:「你娘們明日都去,你叫唱的?是雜耍的?」伯爵道:「哥到說得好,小人家那裡擡放。
将就叫了兩個唱女兒唱罷了。
明日早些,請衆娘嫂子下降。
」這裡前廳吃酒,唱了一日。
孟大姨與孟二妗子先起身去了。
落後楊姑娘也要去,月娘道:「姑奶奶,你再住一日兒家去不是?薛姑子使他徒弟取了卷來,咱晚夕教他宣卷咱們聽。
」楊姑娘道:「老身實和姐姐說,要不是我也住。
明日俺們外弟二個侄兒定親事,使孩子來請我,我要瞧瞧去。
」于是作辭而去。
隻有傅夥計、甘夥計娘子與贲四娘子、段大姐、月娘還留在上房陪大妗子、潘姥姥、李桂姐、申二姐、郁大姐在傍,一遞一套彈唱,兩個小優兒都打發在前邊來了。
又吃至掌燈已後,三位夥計娘子,都作辭去了。
止段大姐沒去,在後邊雪娥房中歇了。
潘姥姥往金蓮房内去了。
隻有大妗子、李桂姐、申二姐和三個姑子、郁大姐和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在月娘房内坐的。
忽聽前邊西門慶散了,小厮收進家活來。
這金蓮慌忙抽身就往前走了,到前邊黑影兒裡,悄悄立在角門首。
隻見西門慶扶着來安兒打着燈,趔走息着腳兒,就往李瓶兒那邊走,看見金蓮在門首立着,拉了手進入房來。
那來安兒便往上房教锺筯。
月娘隻說西門慶進來,把申二姐、李大姐、郁大姐都打發往李嬌兒房内去了。
問來安道:「你爹來沒有?在前邊做什麼?」來安道:「爹在五娘房裡去了的不耐煩了!」月娘聽了,心内就有些惱,因向玉樓道:「你向恁沒來頭的行貨子!我說他今日進來往你房裡去,如何三不知又摸到他那屋裡去了?這兩日又浪風發起來,隻在他前邊纏!」玉樓道:「姐姐随他纏去,恰似咱每把這件事放在頭裡争他的一般!于是大師父說笑話兒的來頭,左右這六房裡由他串到。
他爹心中所欲,你我管的他?」月娘道:「幹淨他有了話?剛纔聽見前頭散了,就慌的奔命的往前走了。
」因問小玉:「竈上沒人了,與我把儀門拴上了罷。
後邊請三位師父來,咱每且聽他宣一回卷着。
」又把李大姐、申二姐、段大姐、郁大姐都請了來。
月娘問大妗子道:「我頭裡旋叫他使小沙彌請了黃氏女卷來宣,今日可可兒楊姑娘已去了。
」分付玉筲頓下好茶。
玉樓對李嬌兒說:「咱兩家子輪替管茶,休要隻顧累了大姐姐這屋裡。
」于是各往房裡分付預備茶去。
不一時,放下炕卓兒,三個姑子來到,盤膝坐在炕上。
衆人俱各坐了,擠了一屋裡人,聽他宣卷。
月娘洗手炷了香。
這薛姑子展開黃氏女卷,高聲演說道:
「蓋聞法初不滅,故歸空;道本無生,每因生而不用。
由法身以垂入相,由入相以顯法身。
朗朗惠燈,通開世戶;明明佛鏡,照破昏衢。
百年景賴剎那間,四大幻身如泡影。
每日塵勞碌碌,終朝業試忙忙。
豈知一性圓明,徒逞六根貪欲。
功名蓋世,無非大夢一場;富貴驚人,難免無常二字。
風火散時無老少,溪山磨盡幾英雄。
我好十方傳句偈,八部會壇場。
救大宅之烝熬,發空門之龠綸。
」
偈曰:
「富貴貧窮各有由,隻綠分定不須求。
未曾下的春時種,空手荒田望有秋。
」衆菩薩每,聽我貧僧演說佛法,道四句偈子,乃是老祖留下。
如何說「富貴貧窮各有由?」相如今你道衆菩薩嫁得官人,高官厚祿,在這深宅大院,呼奴使婢,插金帶銀。
在绫錦窩中長大,绮羅堆裡生成,思衣而绫錦千箱,思食而珍羞百味,享榮華,受富貴,盡皆是你前世因由,根基上有你的一般大緣分,不待求而自得。
就是貧僧在此宣經念佛,也是吃着這美口茶飯,受着發心布施老人緣分,非同小可。
都是龍華一會上的人,皆是前生修下的功果。
你不修下時,就如春天不種下場,到了秋成時候,一片荒田,那成熟結子從那裡來?正是:
「淨地靈台好下工,得意歡喜不放松;五濁六根争洗淨,參透玄門見家風。
」
又:
「百歲光陰瞬息回,此身必定化飛灰;誰人肯向生前悟,悟卻無生歸去來。
」
又:
人命無常呼吸間,眼觀紅日墜西山。
寶山曆盡空回首,一失人身萬劫難。
想這富貴榮華,如湯潑雪。
仔細算來,一件無多做了虛花驚夢。
我今得個人身,心中煩惱悲切。
死後四大化作塵土,又不知這點靈魂往何處受苦去也。
懼怕生死輪回,往前再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