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進來說聲兒,老早說打發他娘去了。
我猜姐姐管情又不知心裡安排着,要起甚麼水頭哩!」當下月娘自在屋裡說話,不防金蓮暗走到明間簾下聽觑多時了。
猛可開言說道:「大娘說的,我打發了他家去,我好把攔漢子!」月娘道:「是我說來你如今怎麼的?我本等一個漢子,從東京來了,成日隻把攔在你那前頭,道不來後邊傍個影兒!原來隻你是他的老婆,别人不是他的老婆?行動題起來,别人不知道,我知道。
就是昨日李桂姐家去了,大妗子問了聲:『李桂姐住了一日兒,如何就家去了?他姑夫因為甚麼惱他?』教我還說:『誰知為甚麼惱他?』你便就擋着頭兒說:『别人不知道,自我曉的。
』你成日守着他,怎麼不曉的?」金蓮道:「他不來往我那屋裡去,我成日莫不拿豬毛繩子套他去不成?那個浪的慌了也怎的!」月娘道:「你不浪的慌?你昨日怎的他在屋裡坐好好兒的,你恰似強汗世界一般,掀着簾子,硬着來人叫他前邊去,是怎麼說?漢子頂天立地,吃辛受苦,犯了甚麼罪來,你拿豬毛繩子套他?賤不識高低的貨!俺每倒不言語,隻顧趕人不得趕上,一個皮襖兒,你悄悄就問漢子讨了穿在身上,挂口兒也不來後邊題一聲兒!都是這等起來,俺每在這屋裡放小鴨兒?就是孤老院裡,也有個甲頭!一個使的丫頭,和他貓鼠同眠,慣的有些折兒!不管好歹,就罵人。
倒說着你嘴頭子不伏個燒埋!」金蓮道:「是我的丫頭也怎的?你每打不是?我也在這裡,還多着個影兒哩!皮襖是我問他要來,莫不隻為我要皮襖開門來?也拿了幾件衣裳與人,那個你怎的就不說來?丫頭便是我慣了他,我也浪了圖漢子喜歡;像這等的,卻是誰浪?」吳月娘乞他這兩句觸在心上。
便紫漒了雙腮,說道:「這個是我浪了!随你怎的說,我當初是女兒填房嫁他,不是趁來的老婆!那沒廉恥趁漢精便浪,俺每真材實料不浪。
」被吳大妗在跟前攔說:「三姑娘,你怎的?快休舒口。
」饒勸着,那月娘口裡話紛紛發出來,說道:「你害殺了一個,隻少我了!」孟玉樓道:「耶嚛,耶嚛!大娘,你今日怎的這等惱的大發?連累着俺每,一棒打着好幾個人也!沒見這六姐,你讓大姐一句兒也罷了。
隻顧打起嘴來了!」大妗子道:「常言道:『要打沒好手,厮罵沒好口。
』不争你姊妹們攘開,俺每親戚在這裡住着也羞。
姑娘你不依我去呀,嗔我這裡?叫轎子來,我家去罷!」李嬌兒一面拉住大妗子。
那潘金蓮見月娘罵他這等言語,坐在地下,就打滾打臉上自家打幾個嘴巴,頭上{髟狄}髻都撞落一邊。
放聲大哭叫起來,說道:「我死了罷,要這命做什麼!你家漢子說條念款說将來,我趁将你家來了?彼時恁的,也不難的勾當。
等他來家,與了我休書,我去就是了!你趕人不得趕上!」月娘道:「你看,就是了,潑腳子貨!别人一句兒還沒說出來,你看他嘴頭子就相淮洪一般,他還打滾兒賴人!莫不等的漢子來家,好老婆把我别變了就是了!你放恁個刁兒,那個怕你麼?」那金蓮道:「你是真材實料的,誰敢辨别你!」月娘越發大怒,說道:「好不真材實料,我敢在這屋裡養下漢來?」金蓮道:「你不養下漢,誰養下漢來?你就拿主兒來與我!」玉樓見兩個拌的越發不好起來,一面拉起金蓮,往前邊去罷,卻說道:「你恁的怪刺刺的,大家都省口些罷了,隻顧亂起來!左右是兩句話,教他三位師父笑話!你起來,我送你前邊去罷!」那金蓮隻顧不肯起來,被玉樓和玉筲一齊扯起來,送他前邊去了。
大妗子便勸住月娘,隻說道:「娘娘,你身上又不方便,好惹氣?分明沒要緊,你姊妹們歡歡喜喜,俺每在這裡住着有光。
似這等合氣起來,又不依個勸,卻怎樣兒的?」那三個姑好見嚷鬧起來,打發小姑兒吃了點心,包了盒子,告辭月娘衆人,起來道問訊。
月娘道:「三位師父,休要笑話。
」薛姑子道:「我的佛菩薩,沒的說,誰家竈内無煙?心頭一點無明火,些兒觸着便生煙。
大家盡讓些就罷了!佛法上不說的好:『冷心不動一孤舟,淨埽靈台正好修。
若還繩慢鎖頭松,就是萬個金剛也降不住。
』為人隻把這心猿意馬牢拴住了,成佛作祖,都打這上頭起。
貧僧去也,多有打擾菩薩。
好好兒的,我回去也。
」一面打了兩個問訊。
月娘連忙還萬福,說道:「空過師父,多多有慢。
另日着人送齋襯去。
」即叫大姐:「你和那二娘送送三位師父出來,看狗。
」于是打發三個姑子出門。
月娘陪大妗子衆人坐着,說道:「你看這回氣的我兩隻胳膊都軟了,手冰冷的。
從早辰吃了口清茶,還汪在心裡!」大妗子道:「姑娘,我這等勸你,少攬氣,你不依我。
你又是臨月的身子,有甚麼緊!」月娘道:「嫂子,早是你在這裡住看着,又是我和他合氣?如今犯夜倒拿住巡更的;我到容了人,人到不肯容我。
一個漢子你就通身把攔住了,和那丫頭通同作弊,在前頭幹的那無所不為的事。
人幹不出來的,你幹出來!女婦人家,通把個廉恥也不顧!他燈台不明,自己還張着嘴兒說人浪。
想着有那一個在,成日和那一個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