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也死了,俺等閑也不去了!」春梅道:「不妨,奴就往俺娘那邊看看去。
」這月娘強不過,隻得教小玉拿花園門山子門鑰匙,開了門。
月娘、大妗子,陪春梅衆人到裡面遊看了半日:
「垣牆欹損,台榭歪斜。
兩邊畫壁長青苔,備地花磚生碧草。
山前怪石遭塌毀,不顯嵯峨;亭内涼床被滲漏,已無框檔。
石洞口蛛絲結網,魚池内蝦蟆成群。
狐狸常睡卧雲亭,黃鼠往來藏春閣。
料想經年人不到,也知盡日有雲來。
」
春梅看了一回,先走到李瓶兒那邊。
見樓上丢着些折卓壞凳破椅子,下邊房都空鎖着。
地下草長的荒荒的。
方來到他娘這邊,樓上還堆烏生藥香料,下邊他娘房裡,止有兩座廚櫃,床也沒了。
因問小玉:「俺娘那張床往那去了?怎的不見?」小玉道:「俺三娘嫁人,賠了俺三娘去了。
」月娘走到根前說:「因有你爹在日,将他帶來那張八步床,賠了大姐在陳家。
落後他起身,卻把你娘這張床,賠了他嫁人去了。
」春梅道:「我聽見大姐死了。
對你老人家說把床還擡的來家了。
」月娘道:「那床沒錢使,隻賣了八兩銀子。
打發縣中皂隸都使了。
」春梅聽言,點了頭兒。
那星眼中,由不的酸酸的。
口内不言,心下暗道:「想着俺娘那咱争強不伏弱的,問爹要買了這張床。
我實承望要回了這張床去,也做他人家一念兒!不想又與了人去了!」由不的心下慘切。
又問月娘:「俺娘那張螺甸床,怎的不見?」月娘道:「一言難盡。
自從你爹下世,日逐隻有出去的,沒有進來的。
常言:『家無營活計,不怕鬥量金!』也是家中沒盤纏,擡出交人賣了。
」春梅問:「賣了多少銀子?」月娘道:「止賣了三十五兩銀子。
」春梅道:「可惜了的。
那張床,當初我聽見爹說,值六十兩多銀子,隻賣這些兒!早知你老人家打發,我倒與你老人家三四十兩銀子,我要了也罷!」月娘道:「好姐姐,諸般都有,人沒早知道的!」一面歎息了半日。
隻見家人周仁走來接:「爹請奶奶早些家去,哥兒尋奶奶哭哩!」這春梅就抽身往後邊。
月娘教小玉鎖了花園門,同來到後邊明間内,又早屏開孔雀,簾控鲛绡,擺下酒筳。
兩個妓女,銀筝琵琶,在旁彈唱。
吳月娘遞酒安席,不必細說。
安春梅上坐,春梅不肯,務必拉大妗子同他一處坐的。
月娘主停,筵前遞了酒。
湯飯點心,割切上席。
春梅教家人周仁賞了廚子三錢銀子。
說不盡盤堆異品,酒泛金波。
當下傳杯換盞,吃至日色将落時分。
隻見宅内又差伴當,拏燈籠來接。
月娘那裡肯放,教兩個妓女,在根前着彈唱勸酒。
分付:「你把好曲兒,孝順你周奶奶一個兒。
」一面叫小玉斟上大锺,放在根前,教春梅吃:「姐姐,你分付個心下愛的曲兒,教他兩個唱與你聽下酒。
」春梅道:「姥姥,奴吃不得的,怕孩兒家中尋我。
」月娘道:「哥兒尋,左右有奶子看着。
天色也還早哩,我曉得你好小量兒!」春梅因問那兩個妓女:「你叫甚名字?是誰家的?」兩個跪下說:「小的一個是韓金钏兒妹子韓玉钏兒,一個是鄭愛香兒侄女鄭嬌兒。
」春梅道:「你每會唱懶畫眉不會?」玉钏兒道:「奶奶分付,小的兩個都會。
」月娘道:「你兩個既會唱,斟上酒你周奶奶吃,你每慢唱。
」小玉在旁連忙斟上酒。
兩個妓女一個彈筝,一個琵琶,唱道:
「冤家為你幾時休,捱過春來又到秋。
誰人知道我心頭,天害的我伶仃瘦!聽的音書兩淚流,從前已往訴緣由。
誰想你無情把我丢!」
那春梅吃過,月娘又令鄭嬌兒遞上一杯酒與春梅。
春梅道:「你老人家也陪我一杯。
」兩家于是都齊斟上,兩個妓女又唱道:
「冤家為你喊風流,鵲噪檐前不肯休。
死聲活氣沒來由,天倒惹的情拖逗!助的凄涼兩淚流,從他去後意無休。
誰想你辜恩把我丢!」
春梅說:「姥姥,你也教大妗子吃杯兒。
」月娘道:「大妗子吃不的,教他拏小锺兒陪你罷。
」一回令小玉斟上大妗子一小锺兒酒。
兩個妓女又唱道:
「冤家為你惹場憂,坐想行思日夜愁。
香肌憔瘦減溫柔,天要見你不能勾!悶的我傷心兩淚流,從前與你共綢缪。
誰想你今番把我丢!」
當下春梅見小玉在根前,也斟了一大锺教小玉吃。
月娘道:「姐姐,他吃不的。
」春梅道:「姥姥,他也吃兩三锺兒。
我那咱在家裡沒和他吃。
」于是斟上,教小玉也吃了一杯。
妓女唱道:
「冤家為你惹閑愁,病枕着床無了休。
滿懷憂悶鎖眉頭,天忘了還依舊!助的我腮邊兩淚流,從前與你共綢缪。
誰想你經年把我丢!」
看官聽說:當時春梅為甚教妓女唱此詞?一向心中牽挂陳經濟在外,不得相會。
情種心苗,故有所感,發于吟詠。
又見他兩個唱的,好口兒甜乖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