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收起,收起!把我們的也取出來看看。
”三藏把行者扯住,悄悄的道:“徒弟,莫要與人鬥富。
你我是單身在外,隻恐有錯。
”行者道:“看看袈裟,有何差錯?”三藏道:“你不曾理會得,古人有雲,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見貪婪奸僞之人。
倘若一經入目,必動其心;既動其心,必生其計。
汝是個畏禍的,索之而必應其求可也。
不然,則殒身滅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
”行者道:“放心,放心!都在老孫身上!”你看他不由分說,急急的走了去,把個包袱解開,早有霞光迸迸,尚有兩層油紙裹定,去了紙,取出袈裟!抖開時,紅光滿室,彩氣盈庭。
衆僧見了,無一個不心歡口贊。
真個好袈裟!上頭有——
千般巧妙明珠墜,萬樣稀奇佛寶攢。
上下龍須鋪彩绮,兜羅四面錦沿邊。
體挂魍魉從此滅,身披魑魅入黃泉。
托化天仙親手制,不是真僧不敢穿。
那老和尚見了這般寶貝,果然動了奸心,走上前對三藏跪下,眼中垂淚道:“我弟子真是沒緣!”三藏攙起道:“老院師有何
話說?”他道:“老爺這件寶貝,方才展開,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豈不是無緣!”三藏教:“掌上燈來,讓你再看。
”那老僧道:“爺爺的寶貝,已是光亮,再點了燈,一發晃眼,莫想看得仔細。
”行者道:“你要怎的看才好?”老僧道:“老爺若是寬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後房,細細的看一夜,明早送還老爺西去,不知尊意何如?”三藏聽說,吃了一驚,埋怨行者道:“都是你,都是你!”行者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來,教他拿了去看。
但有疏虞,盡是老孫管整。
”那三藏阻當不住,他把袈裟遞與老僧道:“憑你看去,隻是明早照舊還我,不得損污些須。
”老僧喜喜歡歡,着幸童将袈裟拿進去,卻吩咐衆僧,将前面禅堂掃淨,取兩張藤床,安設鋪蓋,請二位老爺安歇。
一壁廂又教安排明早齋送行,遂而各散。
師徒們關了禅堂,睡下不題。
卻說那和尚把袈裟騙到手,拿在後房燈下,對袈裟号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
小幸童也不知為何,卻去報與衆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時候,還不歇聲。
”有兩個徒孫,是他心愛之人,上前問道:“師公,你哭怎的?”老僧道:“我哭無緣,看不得唐僧寶貝!”小和尚道:“公公年紀高大,發過了他的袈裟,放在你面前,你隻消解開看便罷了,何須痛哭?”老僧道:“看的不長久。
我今年二百七十歲,空掙了幾百件袈裟,怎麼得有他這一件?怎麼得做個唐僧?”小和尚道:“師公差了。
唐僧乃是離鄉背井的一個行腳僧。
你這等年高,享用也彀了,倒要象他做行腳僧,何也?”老僧道:“我雖是坐家自在,樂乎晚景,卻不得他這袈裟穿穿。
若教我穿得一日兒,就死也閉眼,也是我來陽世間為僧一場!”衆僧道:“好沒正經!你要穿他的,有何難處?我們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罷了。
何苦這般痛哭?”老僧道:“縱然留他住了半載,也隻穿得半載,到底也不得氣長。
他要去時隻得與他去,怎生留得長遠?”
正說話處,有一個小和尚名喚廣智,出頭道:“公公,要得長遠也容易。
”老僧聞言,就歡喜起來道:“我兒,你有什麼高見?”廣智道:“那唐僧兩個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
我們想幾個有力量的,拿了槍刀,打開禅堂,将他殺了,把屍首埋在後園,隻我一家知道,卻又謀了他的白馬、行囊,卻把那袈裟留下,以為傳家之寶,豈非子孫長久之計耶?”老和尚見說,滿心歡喜,卻才揩了眼淚道:“好,好,好!此計絕妙!”即便收拾槍刀。
内中又有一個小和尚,名喚廣謀,就是那廣智的師弟,上前來道:“此計不妙。
若要殺他,須要看看動靜。
那個白臉的似易,那個毛臉的似難。
萬一殺他不得,卻不反招己禍?我有一個不動刀槍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老僧道:“我兒,你有何法?”廣謀道:“依小孫之見,如今喚聚東山大小房頭,每人要幹柴一束,舍了那三間禅堂,放起火來,教他欲走無門,連馬一火焚之。
就是山前山後人家看見,隻說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燒了。
那兩個和尚,卻不都燒死?又好掩人耳目。
袈裟豈不是我們傳家之寶?”那些和尚聞言,無不歡喜,都道:“強,強,強!此計更妙,更妙!”遂教各房頭搬柴來。
唉!這一計,正是弄得個高壽老僧該盡命,觀音禅院化為塵!原來他那寺裡,有七八十個房頭,大小有二百餘衆。
當夜一擁搬柴,把個禅堂前前後後四面圍繞不通,安排放火不題。
卻說三藏師徒,安歇已定。
那行者卻是個靈猴,雖然睡下,隻是存神煉氣,朦胧着醒眼。
忽聽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響風生,他心疑惑道:“此時夜靜,如何有人行得腳步之聲?莫敢是賊盜,謀害我們的?”他就一骨魯跳起,欲要開門出看,又恐驚醒師父。
你看他弄個精神,搖身一變,變做一個蜜蜂兒,真個是——
口甜尾毒,腰細身輕。
穿花度柳飛如箭,粘絮尋香似落星。
小小微軀能負重。
嚣嚣薄翅會乘風。
卻自椽棱下,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