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分明。
隻見那衆僧們,搬柴運草,已圍住禅堂放火哩。
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師父之言,他要害我們性命,謀我的袈裟,故起這等毒心。
我待要拿棍打他啊,可憐又不禁打,一頓棍都打死了,師父又怪我行兇。
罷,罷,罷!與他個順手牽羊,将計就計,教他住不成罷!”
好行者,一筋鬥跳上南天門裡,唬得個龐劉苟畢躬身,馬趙溫關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鬧天宮的主子又來了!”行者搖着手道:“列位免禮休驚,我來尋廣目天王的。
”說不了,卻遇天王早到,迎着行者道:“久闊,久闊。
前聞得觀音菩薩來見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保護唐僧往西天取經去,說你與他做了徒弟,今日怎麼得閑到此?”行者道:“且休叙闊。
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燒他,事在萬分緊急,特來尋你借辟火罩兒,救他一救。
快些拿來使使,即刻返上。
”天王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隻該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行者道:“你那裡曉得就裡。
借水救之,卻燒不起來,倒相應了他;隻是借此罩,護住了唐僧無傷,其餘管他,盡他燒去。
快些快些!此時恐已無及,莫誤了我下邊幹事!”那天王笑道:“這猴子還是這等起不善之心,隻顧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行者道:“快着,快着,莫要調嘴,害了大事!”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将罩兒遞與行者。
行者拿了,按着雲頭,徑到禅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與白馬、行李,他卻去那後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頭坐,着意保護那袈裟。
看那些人放起火來,他轉撚訣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氣吹将去,一陣風起,把那火轉刮得烘烘亂着。
好火,好火!但見——
黑煙漠漠,紅焰騰騰。
黑煙漠漠,長空不見一天星;紅焰騰騰,大地有光千裡赤。
起初時,灼灼金蛇;次後來,威威血馬。
南方三硁逞英雄,回祿大神施法力。
燥幹柴燒烈火性,說什麼燧人鑽木;熟油門前飄彩焰,賽過了老祖開爐。
正是那無情火發,怎禁這有意行兇,不去弭災,反行助虐。
風随火勢,焰飛有千丈餘高;火趁風威,灰迸上九霄雲外。
乒乒乓乓,好便似殘年爆竹;潑潑喇喇,卻就如軍中炮聲。
燒得那當場佛象莫能逃,東院伽藍無處躲。
勝如赤壁夜鏖兵,賽過阿房宮内火!
這正是星星之火,能燒萬頃之田。
須臾間,風狂火盛,把一座觀音院,處處通紅。
你看那衆和尚,搬箱擡籠,搶桌端鍋,滿院裡叫苦連天。
孫行者護住了後邊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餘前後火光大發,真個是照天紅焰輝煌,透壁金光照耀!
不期火起之時,驚動了一山獸怪。
這觀音院正南二十裡遠近,有座黑風山,山中有一個黑風洞,洞中有一個妖精,正在睡醒翻身,隻見那窗門透亮,隻道是天明。
起來看時,卻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妖精大驚道:“呀!這必是觀音院裡失了火!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時與他救一救來。
”
好妖精,縱起雲頭,即至煙火之下,果然沖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兩廊煙火方灼。
他大拽步,撞将進去,正呼喚叫取水來,隻見那後房無火,房脊上有一人放風。
他卻情知如此,急入裡面看時,見那方丈中間有些霞光彩氣,台案上有一個青氈包袱。
他解開一看,見是一領錦蝠袈裟,乃佛門之異寶。
正是财動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着那袈裟,趁哄打劫,拽回雲步,徑轉東山而去。
那場火隻燒到五更天明,方才滅息。
你看那衆僧們,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尋銅鐵,撥腐炭,撲金銀。
有的在牆筐裡,苫搭窩棚;有的赤壁根頭,支鍋造飯。
叫冤叫屈,亂嚷亂鬧不題。
卻說行者取了辟火罩,一筋鬥送上南天門,交與廣目天王道:“謝借,謝借!”天王收了道:“大聖至誠了。
我正愁你不還我的寶貝,無處尋讨,且喜就送來也。
”行者道:“老孫可是那當面騙物之人?這叫做好借好還,再借不難。
”天王道:“許久不面,請到宮少坐一時何如?”行者道:“老孫比在前不同,爛闆凳高談闊論了。
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閑。
容叙,容叙!”急辭别墜雲,又見那太陽星上,徑來到禅堂前,搖身一變,變做個蜜蜂兒,飛将進去,現了本象,看時那師父還沉睡哩。
行者叫道:“師父,天亮了,起來罷。
”三藏才醒覺,翻身道:“正是。
”穿了衣服,開門出來,忽擡頭隻見些倒壁紅牆,不見了樓台殿宇,大驚道:“呀!怎麼這殿宇俱無?都是紅牆,何也?”行者道:“你還做夢哩!今夜走了火的。
”三藏道:“我怎不知?”行者道:“是老孫護了禅堂,見師父濃睡,不曾驚動。
”三藏道:“你有本事護了禅堂,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行者笑道:“好教師父得知。
果然依你昨日之言,他愛上我們的袈裟,算計要燒殺我們。
若不是老孫知覺,到如今皆成灰骨矣!”三藏聞言,害怕道:“是他們放的火麼?”行者道:“不是他是誰?”三藏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幹的這個勾當?”行者道:“老孫是這等憊懶之人,幹這等不良之事?實實是他家放的。
老孫見他心毒,果是不曾與他救火,隻是與他略略助些風的。
”三藏道:“天那,天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