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事,就出在這裡。
自榮公死後,長子賈代善襲了官,娶的也是金陵世勳史侯家的小姐為妻,生了兩個兒子:長子賈赦,次子賈政。
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尚在,長子賈赦襲着官,次子賈政,自幼酷喜讀書,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臨終時遺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時令長子襲官外,問還有幾子,立刻引見,遂額外賜了這政老爹一個主事之銜,令其入部習學,如今現已升了員外郎了。
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頭胎生的公子,名喚賈珠,十四歲進學,不到二十歲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
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這就奇了;不想後來又生一位公子,說來更奇,一落胎胞,嘴裡便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上面還有許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寶玉。
你道是新奇異事不是?”
雨村笑道:“果然奇異。
隻怕這人來曆不小。
”子興冷笑道:“萬人皆如此說,因而乃祖母便先愛如珍寶。
那年周歲時,政老爹便要試他将來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擺了無數,與他抓取。
誰知他一概不取,伸手隻把些脂粉钗環抓來。
政老爹便大怒了,說:“‘将來酒色之徒耳!’因此便大不喜悅。
獨那史老太君還是命根一樣。
說來又奇,如今長了七八歲,雖然淘氣異常,但其聰明乖覺處,百個不及他一個。
說起孩子話來也奇怪,他說:‘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
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
’你道好笑不好笑?将來色鬼無疑了!”雨村罕然厲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們不知道這人來曆。
大約政老前輩也錯以淫魔色鬼看待了。
若非多讀書識事,加以緻知格物之功,悟道參玄之力,不能知也。
”
子興見他說得這樣重大,忙請教其端。
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種,餘者皆無大異。
若大仁者,則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
運生世治,劫生世危。
堯、舜、禹、湯、文、武、周、召、孔、孟、董、韓、周、程、張、朱,皆應運而生者。
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溫,安祿山,秦桧等,皆應劫而生者。
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惡者,撓亂天下。
清明靈秀,天地之正氣,仁者之所秉也;殘忍乖僻,天地之邪氣,惡者之所秉也。
今當運隆祚永之朝,太平無為之世,清明靈秀之氣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
所馀之秀氣,漫無所歸,遂為甘露,為和風,洽然溉及四海。
彼殘忍乖僻之邪氣,不能蕩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結充塞于深溝大壑之内,偶因風蕩,或被雲催,略有搖動感發之意,一絲半縷誤而洩出者,偶值靈秀之氣适過,正不容邪,邪複妒正,兩不相下,亦如風水雷電,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讓,必至搏擊掀發後始盡。
故其氣亦必賦人,發洩一盡始散。
使男女偶秉此氣而生者,在上則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為大兇大惡。
置之于萬萬人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萬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萬萬人之下。
若生于公侯富貴之家,則為情癡情種;若生于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逸士高人,縱再偶生于薄祚寒門,斷不能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驅制駕馭,必為奇優名倡。
如前代之許由、陶潛、阮籍、嵇康、劉伶、王謝二族、顧虎頭、陳後主、唐明皇、宋徽宗、劉庭芝、溫飛卿、米南宮、石曼卿、柳耆卿、秦少遊,近日之倪雲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龜年,黃幡綽,敬新磨,卓文君,紅拂,薛濤,崔莺,朝雲之流,此皆易地則同之人也。
”
子興道:“依你說,‘成則王侯敗則賊’了。
”雨村道:“正是這意。
你還不知,我自革職以來,這兩年遍遊各省,也曾遇見兩個異樣孩子。
所以,方才你一說這寶玉,我就猜着了八九亦是這一派人物。
不用遠說,隻金陵城内,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家,你可知麼?”子興道:“誰人不知!這甄府和賈府就是老親,又系世交。
兩家來往,極其親熱的。
便在下也和他家來往非止一日了。
”
雨村笑道:“去歲我在金陵,也曾有人薦我到甄府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