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木采,現任江西南贛兵道,最是貪橫。
一元倚仗父勢,夤緣入學,其萛一竅未通。
向因父親作宦在外,未曾與他聯姻。
他聞得陶家含玉小姐美貌,意欲求親,卻怕陶公古怪,又自度人物欠雅,不足動人,故借讀書為名,假寓園中,希圖人腳。
不想先有一個俊俏書生在那裡作寓了,一元心上好生不樂。
又探得他尚未婚娶,一發着急。
當下木家仆人自把書集等物安放小閣中,一元别卻黃生,自去閣内安歇。
過了一日,一元到黃生齋頭閑耍,隻見白粉壁上有詩一首,墨迹未乾,道是:
時時竹裡見紅泉,殊勝昆明鑿漢年。
織女橋邊烏鵲起,懸知此地是神仙。
右集唐一絕題雙虹圃一元看了,問是何人所作。
黃生道:“是小弟适間随筆寫的,不足寓目。
”一元極口贊歎,便把來念了又念,牢牢記熟。
回到閣中,想道:“我相貌既不及黃蒼文,才調又對他不過,不如先下手為強。
他方才這詩,陶公尚未見,待我抄他的去送與陶公看,隻說是我做的。
陶公若愛才,或者不嫌我貌,那時央媒說親便有望了。
”又想道:“他做的詩,我怎好抄得?”卻又想道:“他也是抄唐人的,難道我便抄他不得?隻是他萬一也寫去與陶公看,卻怎麼好?”又想了一回道:“陶公若見了他的詩,問起我來,我隻認定自己做的,倒說他是抄襲便了。
“算計已定,取幅花箋依樣寫成,後書”通家侄木一元錄呈隐翁老先生教政。
”寫畢,随即袖了,步至角門邊,欲待叩門而入,卻恐黃生知覺,乃轉身走出園門,折到大門首,正值陶公送客出來。
一元等他送過了客,随後趨進。
陶公見了,相揖就坐。
問道:“近日新制必多,老夫偶有俗冗,未及請教。
今日必有佳篇見示。
”一元道:“谫劣下才,專望大誨。
适偶成一小詩,敢以呈醜,唯求斧政。
”袖中取出詩箋,陶公接來看了,大贊道:“如此集唐,真乃天造地設,但恐小園不足當此隆譽。
”因問:“敝年侄黃蒼文亦有新篇否?”一元便扯謊道:“黃兄制作雖未請教,然此兄最是虛心。
自己苦吟不成,見了拙詠,便将吟藁塗落,更不錄出,說道:‘兄做就如我做了。
’竟把拙詠寫在壁上,不住地吟詠。
這等虛心朋友,其實難得。
”陶公道:“黃生也是高才,如何不肯自做,或者見尊詠太佳,故擱筆耳。
雖然如此,老夫畢竟要他自做一首。
”說罷,便同着一元步入後園,徑至黃生齋中。
相見畢,看壁上時,果然寫着這首詩。
陶公道:“賢侄大才,何不自著佳詠,卻隻抄錄他人之語?”黃生聽了,隻道說他抄集唐人詩句,乃遜謝道:“小侄菲陋,不能自出新裁,故聊以抄襲掩拙。
”陶公見說,信道他是抄襲一元的,乃笑道:“下次還須自做為妙。
言訖,作别而去。
一元暗喜道:“這番兩家錯認得好,待我有心再哄他一哄。
”便對黃生道:“适間陶公雖說自做為妙,然自做不若集唐之難。
把唐人詩東拆一句,西拆一句,湊成一首,要如一手所成,甚是不容易。
吾兄可再集得一首麼?”黃生道:“這何難,待小弟再集一首請教。
”遂展紙揮毫,又題一絕道:
閑雲潭影日悠悠,别有仙人洞壑幽。
舊識平一陽一佳麗地,何如得睹此風流。
右集唐一絕再題雙虹圃
一元看了,拍手贊歎,便取來貼在壁上。
黃生道:“不要貼罷,陶年伯不喜集唐詩。
他才說得過,我又寫來粘貼,隻道我不虛心。
”一元道:“尊詠絕佳,但貼不妨。
”黃生見一元要貼,不好揭落得,隻得由他貼着。
一元回至閣中,又依樣錄出,後寫自己名字。
至次日,封付家僮,密送與陶公。
陶公見了,又大加稱賞。
卻怪黃生為何獨無吟詠,因即步至黃生書室,欲觀其所作。
相見了,未及開言,卻見壁上又粘着此詩,暗想道:“此人空負才名,如何隻抄别人的詩,自己不做一句?”心下好生不悅,口中更不複說,隻淡淡說了幾句閑話,踱進去了。
一元這兩番脫騙,神出鬼沒,正是:
掉謊脫空為妙計,隻将冷眼抄他去。
抄人文字未為奇,反說人抄真怪異。
一元此時料得陶公已信其才,便欲遣媒說親,恐再遲延,露出馬腳。
卻又想道:“向慕小姐美貌,隻是未經目睹。
前聞園公說,她常要來園中遊賞,故編籬遮隔,為何我來了這幾時,并不見她出來?我今隻到橋上探望,倘若有緣,自然相遇。
”自此,時常立在東橋探望西橋動靜。
原來小姐連日因母親有恙,侍奉湯藥,無暇窺園。
這一日,夫人病愈,小姐得暇,同了侍兒拾翠,來至園中閑步。
那拾翠是小姐知心貼意的侍兒,才貌雖不及小姐,卻也識字知書,形容端雅。
當下随着小姐步至橋邊,東瞻西眺,看那繁花競秀,百卉争妍。
不想一元此時正立在東邊橋上,望見西橋兩個美人臨池而立,便悄然走至角門邊,舒頭探腦地看。
拾翠眼快,早已瞧見,忙叫小姐道:“那邊有人偷看我們。
”小姐擡起頭來,隻見一個醜漢在那裡窺觑,連忙轉身,攜着拾翠一同進去了。
正是:
未與子都逢,那許狂且觇。
卻步轉身回,橋空人不見。
一元既見小姐,大喜道:“小姐之美,名不虛傳。
便是那侍兒也十分标緻。
我若娶了小姐,連這侍兒也是我的了。
”随即回家,央了媒妪到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