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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七部 重现的时光(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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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的某個階段相關聯。

    這些優缺點在個人身上幾乎隻是外表的東西,它們預先已普遍存在,到一定時候,就象到了某個節氣,便不可避免地進入自己的表現階段。

    想要了解某種藥物會減少或增加胃酸、加快或減少胃酸分泌的醫生獲得不同的結果,他們并不是根據提取少量胃液的胃進行判斷,而是根據攝入藥物後或多或少間隔一段時間後從這個胃裡取得的胃液情況。

     被視作為它所接納的和在它周圍的姓氏之總和的蓋爾芒特這個姓,就這樣每時每刻都在吐故納新,就象在花園裡,含苞欲放的随時都準備取代已經枯萎的花草,它們混迹在看來差不多的花叢中,隻有那些并不經常看到新來者的人們,記憶中還确切保留着杳然黃鶴的形象的人們才能看出其中的差異。

     由這次聚會聚集起來的,或藉這次聚會輪番呈現在我眼前的外表,乘機從中脫穎而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些先後不同的、相悖的情勢喚起我記憶中的人們,他們中不止一個烘托出我各個不同的生活側面,視角的差别,猶如地面的起伏,山丘或城堡,有時出現在右,有時出現在左,初時淩駕于森林之上,繼而突出于峽谷之外,以此提醒旅行者前進路上的方向變化和地勢高低。

    我進而往上追溯,最終找到同一個人被很長很長的時間間隔開的幾個形象,由幾個頗是不同的”我”保留下來的形象,各個形象就其本身的涵義之間又存着巨大的差别,緻使我在以為對自己過去與這些形象之間的關系的演變過程一覽無餘的時候,總是把它們給忽略了,我甚至不再想到它們就是我從前所認識的,使我必須通過偶然的刹那間的注意,才能象尋找到某個詞的詞源那樣,把它們與它們對我而言的那個原義重新聯結起來。

    斯萬小姐隔着刺玫瑰籬向我送來秋波,我早該想到其真實涵義是欲念。

    貢布雷傳聞中斯萬夫人的那位情人也曾在那堵籬笆後面冷眼睃睨過我,其涵義也不是我當時所思及的,況且,此後他的變化那麼大,以至後來在巴爾貝克,我一點都沒從那個站在娛樂場邊讀海報的先生身上認出他來,而且,每隔十年,當我想到他那時的情景,我總要對自己說:”那就是德·夏呂斯先生呀,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真怪!”貝斯比埃大夫婚禮上的德·蓋爾芒特夫人,在我叔祖父家穿一身玫瑰紅服裝的斯萬夫人,勒格朗丹的妹妹德·康布爾梅夫人。

    她那麼漂亮,使勒格朗丹提心吊膽地怕我們求他把我們介紹給她,還有那麼多與斯萬、聖盧等等有關的人物,他們猶如一幅幅人物圖象,有時,當它們在我腦海裡泛現的時候,我鬧着玩兒把它們象書籍扉頁的繡象放在我與各種人物的關系的起步上,然而,它們在我看來确确實實地也隻剩下一幅圖象了,而且這幅圖象還不是由其本人放在我心上的,與他再也沒有任何關聯。

    事情還不僅僅在于有的人記憶力強,有的人記憶力差(還不至于差得象土耳其大使夫人們和某些人那樣,在不斷的遺忘中過日子,這便使他們的腦子裡總是留有位置接納别人告訴他們的相反的信息,因為前一條才一個星期便銷聲匿迹,或者後一條具有排斥前一條的能力)。

    即便記憶力旗鼓相當,兩個人所記得的也不是同一些事情。

    甲對某事耿耿于懷,乙卻并不把這件事很放在心上,相反卻把前者一句幾乎是未經思考脫口說出的話揪住不放,把它當成表示好感的特别信号。

    當别人發出假信号的時候,正确理解有利于縮短對這個信号的緬懷時間和能迅速得以肯定對方其實沒有這種意思。

    最後,更為深刻、更加公正的意義還在于記憶的多樣化,它使詩人把大家對他提起的那些事幾乎忘得一幹二淨,卻記住了瞬息間的印象。

    這一切導緻我們在二十年沒有露面後遇到的不是料想中的積怨,而是不由自主的、無意識的原宥,不是莫名其妙的深仇大恨(因為我們忘了自己也給人留下了惡劣的印象),而是理智。

    即使是事關我們最熟悉的人們,我們也會忘了事情發生的日期。

    由于德·蓋爾芒特夫人每一次見到布洛克的時間至少是在二十年前,她會賭咒發誓地一口咬定他出生在她這個上流社會,說他二歲的時候,德·夏特勒公爵夫人還曾把他抱在膝蓋上輕輕搖晃。

     這些人一生中有多少次來到我面前,他們或順或逆的處境展現的仿佛仍是同一些人,隻是形式有變、結局不同罷了!在我這一生中,與那些人的生命線相交的那些點差異甚多,結果,那些貌似最遠的線糾纏在一起,就象生活擁有的線條有限,隻能用這幾條線繪制差距極大的圖畫,例如在我過去的各個不同階段中,我對外叔祖父阿道夫的一次次拜訪,元帥的表親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的侄兒,勒格朗丹和他的妹妹,弗朗索瓦絲的做背心裁縫出身、現在法庭工作的朋友,還有比他們的變化更大的嗎?而今天,所有這些不同的線條全都集中到了一起,交織成網線版,這兒是聖盧夫婦的,那邊屬于小康布爾梅夫婦,且不說莫雷爾和其他許多曾以他們的連結協助形成某種情勢的人們,我覺得情勢才是完整的統一體,人物僅僅是構成成份。

    我有足夠的閱曆,盡可在我回憶中相反的區域裡找到另一個人來補充生活為我提供的不止一人的不足。

    甚至對我眼前的這位埃爾斯蒂爾,他在這裡占有一席之地,這是他榮譽的标記,我也能給他加上最早的維爾迪蘭夫婦的回憶,加上戈達爾夫婦和在裡夫貝爾餐館裡的交談,加上我結識阿爾貝蒂娜的那場聚會,以及其他那麼多人。

    就象一位藝術愛好者,别人給他看一塊祭台側闆,他便能回憶起在哪座教堂、哪個陳列館、哪位私人的收藏品中也有這麼一塊,餘下的均已散失(他還可以查一查商品一覽表或者多跑幾家古董店,最後找到與他擁有的一模一樣的物品,與它配成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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