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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七部 重现的时光(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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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夠在頭腦裡恢複祭台裝飾屏下部圖案的原狀,想象出整個祭台的模樣。

    就象一隻順絞車升起的桶,幾次三番碰到絞索,而在相反的方向上既沒有人,連曾在我生活中占有一定位置、輪番起過不同作用的物都沒有。

    一個簡單的社交關系,甚至就是具體的某件物品,倘若幾年後我仍能把它記起來的話,我會發現,生活已經在它周圍沒完沒了地纏上各種各樣的線,終于用年歲這種絕妙無比的氈絨包裹嚴實,就象在那些古老的公園裡用綠寶石鞘包裹普通水管子的人。

     這些人之所以令我覺得象在夢幻之中倒不是因為他們的外貌。

    對他們而言,青年時代和戀愛中的生活就已是渾渾噩噩,這種生活越來越變得象是一場春夢。

    他們把什麼都忘了,直至積怨和仇恨,為了肯定他們與眼前的這個人确實有十年不說話了,他們還得查一查心靈的記錄,然而這份記錄也已模糊得象一場夢,夢中受人侮辱,卻再也記不得侮辱他的是誰。

    所有這些幻夢構成政治生活的互為矛盾的表象,我們可以看到曾互相控告對方謀殺或通敵的人們在同一個部裡。

    而在有些老人身上,這種幻夢在他們做了愛以後的那幾天裡變得象死亡一樣地濃重,在這樣的日子裡,人們是不可能向總統提出任何請求的,他把什麼都忘了。

    過後,如果讓他休息幾天,他會重新記起公務,偶然得象記起一場夢。

     有時,這個人不隻以一種形象顯現,他同我以前認識的那個人差别那麼大。

    曾有幾年時間,我覺得貝戈特是一位非凡的慈祥的老人,我看到斯萬的灰色*帽子,看到他妻子的紫色*大衣,面對着他那追随着德·蓋爾芒特公爵夫人的世系姓氏的神秘感,就會象看到幽靈顯現般地感到渾身發軟,甚至在一個沙龍裡。

    幾近傳奇的發端,繼而卻變得索然無味的交往的迷人的神話,它們在往昔中延伸的時候卻象廣闊天宇彗星噴射出來的彗尾,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即使并非始于神秘,例如我與蘇夫雷夫人的交往,今天顯得如此枯燥乏味、純屬社交應酬,當初卻保留着它原始的微笑,更加恬适、更加溫柔、無比甜蜜地镌刻在海濱豐富多彩的下午和巴黎春日盈盈的傍晚,車馬随從喧喧嚷嚷,塵土飛揚,陽光象流水般晃動的巴黎的黃昏,也許,如果我們把蘇夫雷夫人從這個背景中分離出來的話,她便沒有什麼價值了,就象那些紀念性*的雕塑象,如威尼斯的保健女神象,它們本身并不很美,隻是在那個地方恰到好處。

    蘇夫雷夫人已經構成我認為具有某種”平均”價值的回憶部分,我并不考慮她這個人在這裡出現确切的價值是多少。

     在所有這些人身上,有一樣東西比他們所經受的肉體的和社會的變異更使我感到震驚,那便是與人們互相之間所持的不同看法相關聯的變化。

    勒格朗丹瞧不起布洛克,從來不跟他說話。

    他變得對他非常客氣。

    這絕不是因為布洛克的地位提高了,如果是屬于這種情況的話,那就不值一提,因為,社會的變化必然地導緻經受這種變化的人們之間相應的身份變化。

    不。

    那是因為人們–也就是對我們而言所意味的那樣的人們,在我們的記憶中并不具有的一幅圖畫的均一性*。

    他們随着遺忘而演變。

    有時,我們甚至會把他們與另一些人相混淆:”布洛克,就是以前常到貢布雷來的那個人”,他嘴巴上說的是布洛克,心裡所指的卻是我。

    相反,薩士拉夫人則一口咬定關于菲利浦二世的那篇史論是我寫的(實際上是布洛克的大作)。

    且不說這些張冠李戴的事兒,我們總愛忘記某人對你使過的卑劣伎倆,忘了他的不足之處,忘了他上一次沒有握手道别便揚長而去,相反卻記得早些時候一度情投意合。

    勒格朗丹與布洛克投桃報李友善相待,他的姿态正是對從前的那一時所作,這或許是因為他失去了對某一段往事的記憶,或許認為應該這麼做,其中兼有原諒、遺忘與何足道哉的成份,而這仍然屬于時間的效應。

    何況,我們互相之間記得關于對方的事情也不一樣,即使是在戀情之中。

    我曾發現阿爾貝蒂娜把我們最初的幾次見面時我對她說過的話記得清清楚楚,而我卻已把這些話忘得淨光。

    對于另一件象石塊一樣永遠深深地沉入我腦海之中的事情她卻記不得了。

    我們平行發展的生活恰似那些小徑,每隔一定的距離便對稱地放置着一盆盆鮮花,它們對稱卻并不正面相對。

    更何況是對某些我們不甚了解的人,隻記得他們是誰,或者隻記得他們别的事情,甚至是最初的别的事情,以及人們從前對他們的看法,某種受旁人暗示形成的東西(我們在這些人中間與他們重逢,這些人認識他們不久,這時的他們身份高貴,占有他們過去所沒有的、卻一下子為健忘者所接受的位置),對于他們而言,這更是可以理解了。

     生活在把這些人幾次三番地放在我命途上的時候,往往是在特定的環境中把他們介紹給我們的,這種環境從四面八方把他們圍得嚴嚴實實,從而縮小了我們觀察他的視角,使我無法認清他們的本質。

    即使是蓋爾芒特夫婦,他們曾是我夢寐以求的認識對象,當我最初接近他們的時候,他們呈現在我面前的表象,一個是我外祖母的老朋友,另一個是曾在中午時分的娛樂場花園裡,以令人不快的目光望着我的先生(因為在我們和他人之間存在着一條偶然事件的紐帶,就象我在貢布雷閱讀某些書籍時所領會的,有一條感知的帶子,它阻止現實與靈魂進入完全的接觸)。

    以至,總要到事後,因為某個姓氏而想起他們的時候,我對他們的認識才變成了我對蓋爾芒特家族的認識。

    然而,也許正是因為想到那長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一個尖尖的鷹鈎鼻的難以接近的世系,那金色*的、玫瑰色*的神秘世系,出于種種不分青紅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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