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泣謝道:“難得你有這片好心,真恩勝骨肉,我今與你結為兄弟。
倘天可憐見,再有相見之日,勿拘主仆之禮,你認我為兄,我認你為弟便了。
”說罷,走到僻靜處,大家下了四拜,把身上衣服換轉。
調鶴扮了祝生,即往當地官司投到,自稱是祝公子,因應試赴京,途中聞有嚴旨,特來待罪。
官司錄了口詞,一面申報刑部,一面差人将本犯押送嶺南。
公差領了官批,押着調鶴即日起行。
行了幾日,路過馬邑縣,那一陽一城聞祝公子被竄,路經本處,特遣人邀請到家。
調鶴前曾假扮祝生,見過一陽一公,今番一陽一公隻認調鶴是真正公子,執手流涕,厚贈盤纏。
又多将銀兩賞賜防送公差,教他于路好生看觑。
調鶴别了一陽一公,自與公差到嶺南去了。
正是:
勉強倒是賀壽,情願卻是捐生。
前日暫時弄假,今番永遠即真。
且說祝生假扮做從人模樣,随路逃避,思量沒處安身,欲仍往賀家,“怕他家中人已都認得我,倘走漏消息,不是耍處。
“因想道:“不如到馬邑縣投托一陽一年伯罷。
”又想道:“前日拜壽不曾親往,今日怎好去得?縱使一陽一年伯肯留我,他家耳目衆多,哪裡隐瞞得過?”躊躇半晌,心生一計道:“我到一陽一家,隐起真名,倒說是書童調鶴,因家主被難,無可投奔,特來依托門下便了。
”私計已定,星夜奔到馬邑,假裝做調鶴,叩見一陽一公。
一陽一公念系祝家舊仆,收在書房使喚。
祝生隻得與衆家童随行逐隊,權充下役。
正是:
隻愁季布難逃死,敢向朱家惜下流。
話分兩頭。
且說賀公正喜與祝家聯了姻,忽聞祝公忤了權相,父子被罪,又驚又惱。
夫人與鸾箫、霓裳各自悲恨。
賀公乃親赴京,伏阙上疏申救。
一面緻書與一陽一城,書略曰:憶自裴延齡入相之初,先生曾欲廷裂白麻,可謂壯矣。
今裴延齡肆惡已極,朝政日非,而先生置若罔聞,但悠遊鄉裡,聚徒講學,恐韓退之淨臣一論,今日又當為先生誦也。
仆今将伏阙抗疏,未識能回聖意否?伏乞先生糾合同官,交章力奏,務請尚方劍,誓斬逆臣頭,以全善類。
國家幸甚,蒼生幸甚。
賀公親筆寫了書,付與一個蒼頭,教去馬邑縣一陽一谏議家投遞,約他作速赴京相會,蒼頭領命而行。
不想數該遭厄,事有差訛,這蒼頭甚不一精一細,來到半路遇着一隻座船,說是谏議楊爺赴京的船,蒼頭隻道就是馬邑縣的一陽一谏議,不問明白,竟将家主這封書去船裡投下。
原來這楊谏議卻是楊迎勢,因欲賄通裴相,謀複原官,故特買舟赴京。
正想沒個獻媚之由,看了這書,便以為奇貨可居。
又怪賀公前日拒其求婚,今日正好借此出氣。
當下将書藏着,一到京師,便去裴府首告。
裴延齡正為賀朝康申救祝聖德,恐多官效尤,交章互奏,沒法處他。
得了楊迎勢所首,滿心歡喜,便表薦楊迎勢仍為谏議大夫,随即代迎勢草成疏稿,刻奏賀朝康糾衆欺君,私結朋黨,謗讪朝廷,宜加顯戮。
迎勢依着裴延齡的親筆疏草寫成本章,并賀家私書一同上奏。
憲宗即命裴延齡票旨。
延齡拟将賀朝康下獄問罪,妻女入宮為奴,韓愈、一陽一城俱革職,永不叙用。
憲宗依拟而行。
命下之後,賀公就京師捉下獄中,缇騎一面到雲州提拿妻女。
這消息早傳到賀家。
賀老夫人大驚,抱着鸾箫哭道:“汝父捐軀報國,固所不辭。
老身入宮亦不足借。
隻可惜累了你。
”鸾箫也抱着夫人痛哭。
霓裳在旁見她母子兩個哭得傷心,遂動了個忠義之念,上前跪下禀道:“夫人、小姐且休煩惱,霓裳向蒙撫養之恩,無以為報,今日願代小姐入宮。
”夫人聽說,收淚謝道:“若得如此,感激你不盡。
”便教鸾箫與霓裳結為姊妹,把身上衣服脫與霓裳穿了,鸾箫倒扮做侍兒模樣。
差人密喚乳娘嶽老妪來,把鸾箫托與她,囑咐道:“你甥女霓裳情願代小姐入宮,你可假認小姐做甥女,領去家中暫住。
倘後來祝公子有回鄉之日,仍得夫妻配合,了此姻緣。
”嶽妪見霓裳代主人宮,十分忠義,啧啧稱歎。
鸾箫哭别夫人與霓裳,收拾些衣飾銀兩,随着嶽妪去了。
不一日,缇騎到來,把賀老夫人與這假小姐解京入宮。
正是:
前番暗暗冒頂,此日明明假裝。
歡時背地領受,憂來當面承當。
不說夫人與霓裳入宮,且說鸾箫躲在嶽妪家中。
這嶽妪的老兒是做銀匠的,隻住得兩間屋,把後面半間與鸾箫做了房。
鸾箫痛念父母,終日在房中飲泣,嶽妪恐鄉鄰知覺,再三勸解,鸾箫勉強收淚,做些針指消悶。
一日,嶽老他出,嶽妪陪着鸾箫坐地,忽聽門前熱鬧,原來有個走索的女子在街上弄缸弄甕弄高竿,引得人挨挨擠擠地看。
嶽妪不合攜着鸾箫走到門首窺觑,不想恰遇正覺庵裡尼姑淨安在門首走過,被她一眼瞧見,便步進門來,說道:“原來賀家小姐在此。
”鸾箫急忙閃入,嶽妪忙遮掩道:“女師父你認錯了,這是賀家侍兒霓裳。
她原是我甥女,故收養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