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要坐在那裡削木頭呢?往常他晚上守衛的時候,總是直挺挺在躺在大沙發上睡覺,鼾聲震耳,每呼一口氣都把他那長胡子吹起來。
使她覺得更為奇怪的是無論是媚蘭,還是英迪亞。
誰也不提醒他在地上鋪張紙,免得木屑掉得到處都是。
他已經把爐前的地毯弄得滿是木屑一塌糊塗,她們仿佛什麼都沒有看見。
她正看着阿爾奇,他突然一轉身往火上吐了大口嚼煙葉的唾沫,聲音之大,使得英迪亞、媚蘭和皮蒂都跳了起來,好像方才響了一顆炸彈。
"至于這麼大聲兒嗎?"英迪亞說。
她因為又緊張,心情不愉快,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思嘉看了看她,感到很奇怪,因為英迪亞一向是比較矜持的。
阿爾奇也兩眼盯着她,不甘示弱。
"我看就是這樣,"他頂了一句,又吐了一口。
媚蘭朝着英迪亞皺了皺眉。
"我就喜歡爸爸從來不嚼煙葉,"皮蒂姑媽開口說話了。
媚蘭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她回過頭來說皮蒂,思嘉還沒聽見她說過這麼難聽的話呢。
"唔,别說了,姑媽。
你真不會說話。
"
"哎喲!"皮蒂說着就把針線活兒往腿上一撂,嘴也撅了起來。
"我可告訴你們,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今天晚上是犯了什麼玻你和英迪亞還不如兩根木頭棍子好說話呢。
"誰也沒理睬她。
媚蘭并沒有因為說話太沖而向她賠不是,隻安安靜靜地繼續做起針線來。
"你的針腳太大了,"皮蒂得意地說,"全得拆下來重做。
你是怎麼了?"
媚蘭一聲不吭,不回答她。
她們出了什麼事嗎?思嘉感到很納悶,她是不是光去想自己受驚吓而沒注意?真的,雖然媚蘭千方百計想使大家覺得今天晚上和過去一起度過的許多夜晚沒什麼兩樣。
但氣氛卻與往常不同。
這種緊張氣氛不可能完全是由于下午的事情大家感到吃驚而引起的。
思嘉偷偷地看另外幾個人,碰巧英迪亞也在看她。
她感到心裡很不舒服,因為英迪亞長時間地打量她,冷酷的眼神包含的不是痛恨與鄙視,而是更強列的感情。
"看樣子她認為我是罪魁禍首了。
"思嘉憤怒地這樣想。
英迪亞把視線又轉到阿爾奇身上,剛才臉上那種不耐煩的神色已經一掃而光,用一種焦急詢問的眼光望着他。
但阿爾奇并不理會她。
他倒是在看思嘉和英迪亞一樣冷冰冰地看着她。
媚蘭沒有再說什麼,屋裡鴉雀無聲,在沉寂中,思嘉聽見外面起風了。
她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很不愉快的夜晚,現在她開始感到氣氛緊張,心想也許整個晚上氣氛都是緊張的,隻是自己過于煩惱,沒有注意吧。
阿爾奇的臉上顯出一種警惕、等待的神色,他豎着兩隻毛茸茸的耳朵,像隻老山貓一樣,媚蘭和英迪亞也都是忍着心中的不安,一聽見路上有馬蹄聲,或凄風吹動秃枝發出的陣陣嗚咽聲,或枯葉在草坪上滾動發出的沙沙聲,她們都要放下手中的活兒,擡起頭來靜聽,爐火中木柴輕微的爆裂聲也會使她們吃驚的,仿佛聽到有人偷偷走來的腳步聲。
肯定是出什麼事了,但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事情仍在進行之中,她卻一無所知。
看一看皮蒂姑媽那胖乎乎的善良的臉,皺着眉,撅着嘴,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樣莫名其妙。
但是阿爾奇、媚蘭和英迪亞是知道的。
在寂靜之中,她幾乎可以感覺得出英迪亞和媚蘭思緒翻滾,猶如關在籠子裡的松鼠瘋狂地跳動一般。
雖然她們表面裝得若無其事,她們是肯定知道一些情況的,是料到要發生什麼事的。
她們這種内心的不安也傳給了思嘉,使得她也更加煩燥緊張起來,她手底下一亂,就把針紮到拇指上,她又疼又懊惱,不由得輕輕叫了一聲,把大家吓一跳,她擠了擠,擠出了一滴鮮紅的血。
"我太緊張,縫不下去了。
"她大聲說,随手把要補的衣服扔在地上,"我太緊張了,簡直要大聲喊叫。
我太累了我要回家睡覺去了,這弗蘭克是知道的。
他真不該出去,他說啊,說啊,老說保護婦女,對付黑鬼和北方來的冒險家,現在需要他保護了,他到哪兒去了呢?在家裡照顧我嗎?不是,根本就沒有,他跟着一幫人東跑西蹿去了,這幫人全是光會說————"思嘉怒氣沖沖地看了看英迪亞的臉,停下來不說了,這時英迪亞呼吸急促,她那沒睫毛的灰色眼睛正惡狠狠地盯着她,向她投來冷酷的目光。
"要是不太難為你,英迪亞,"思嘉用譏諷的口吻說,"你能告訴我今天晚上為什麼老釘着我,我就感激不盡了。
難道我的臉發綠了,還是怎麼了?""談不上難為我,我很樂意告訴你。
"英迪亞說,眼裡也閃出了光亮。
"我不願意聽你貶低肯尼迪先生這樣一個好人。
你要是知道————"
"英迪亞!"媚蘭提醒她不要說下去,手裡的活兒攥得緊緊的。
"我想我對自己的丈夫比你更了解,"思嘉說。
她從來沒跟英迪亞吵過架,現在看到要吵,就來勁兒了,也不緊張了。
媚蘭和英迪亞互相看了看,英迪亞勉強把嘴閉上了,可是接着又說起來,冷酷的語氣裡夾雜着恨。
"你真讓我惡心,思嘉·奧哈拉,你還說什麼要受到保護!
有沒有保護,你根本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