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出擊,騎兵勇猛往前沖,把戰旗插在敵人的防禦工事上。
他們能聽到戰鼓聲、号角聲、南方起義者呼叫聲,他們能看見腳上打了泡的士兵扛着破碎的旗子在雨中行進。
"這些孩子将長長大了也隻會談論内戰,不會談論别的。
他們會認為打北方佬是了不起的事。
是光榮的事,哪怕是瞎着回來,瘸着回來,甚至幹脆回不來。
他們都願意記住這場戰争,談論這場戰争。
我可不願意。
這場戰争,我連想都不願意想。
要是能忘,我願意把它忘得幹幹淨淨————啊,要是能把它忘得一幹二淨該多好啊!"媚蘭說起在塔拉發生的事情,把思嘉描籥e成一個英雄,說她怎樣對付侵略者,怎樣保住查理的戰刀,怎樣勇敢地撲滅了大火。
思嘉一面聽,一面起雞皮疙瘩。
對于這些往事,她既不感興趣,也不感到自豪。
她根本就不願意想這些事。
"唉,他們為什麼不把這些事忘掉呢?為什麼不能不往後看,而往前看呢?我們打那場戰争是不明智的。
還是趕快把它忘掉的好。
"不過看起來除了她,誰也不願意把它忘掉,所以思嘉很高興能如實地對媚蘭說,即使是在黑夜裡,她也不想露面,怕她為情。
媚蘭對這樣的解釋是十分理解的,和生育有關的任何事情她都非常體諒。
媚蘭很想再生一個孩子,但是米德大夫和方丹大夫都說,如果再生孩子,她就活不成了。
但她又不肯完全聽從命運的擺布,所以就大部分時間和思嘉待在一起,借以體驗懷孕的樂趣,雖然不是自己懷孕,而思嘉本來就不大理想這個孩子,而且嫌他來得不是時候,因此就覺得媚蘭這種态度極其無聊。
但她暗自高興,因為大夫發了話,艾希禮和他妻子就不可能再痛痛快快地過性生活了。
現在思嘉常常見到艾希禮,但是從來沒有單獨會見過他。
他每天從木材廠下班回家,總是先到思嘉這裡報告一天的工作情況,但常常有弗蘭克和皮蒂在場,有時更糟糕,連媚蘭和英迪亞也在場,她隻能問幾個生意有關的問題,出幾個主意,然後就說:"謝謝你來一趟,明兒見。
"思嘉心裡想,要是沒有懷孩子該多好啊!有這天賜良機,她就可以每天早止和他一起趕車到木材廠去,路上經過那清靜的小樹林,沒有人盯着他們,他們就可以想像重新回到戰前那悠閑的日子了。
不過她決不會要求他說什麼表白愛情的話,決不再提愛情的事,她已經暗地裡起過誓,不再做這樣的事了。
但是,如果有機會單獨和他在一起,說不定會摘下他那副假面具。
自從來到亞特蘭大,他一直是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說不定他還會回到老樣子,重新成為那次野宴之前的艾希禮,成為他們彼此表露愛情之前的艾希禮,即便他們不能成為情人,也可以重新做朋友,借他的友誼之光來溫暖自己冷漠的心。
"我要是趕快把孩子生下來就好了,"她焦急地盤算着,"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天天一起趕着車去上班,可是一路上閑聊————"她恨不得趕快把孩子生下來,不光是因為她強烈地希望和他在一起,木材廠也需要她照料,她不直接管理,交給休和艾希禮來經營,從那時起,兩個廠子一直是虧損。
休雖然非常努力,卻極不稱職。
他不會做生意,更不會對付工人,誰都能壓他的價。
要是有個狡猾的顧客非說木材質量不高,不值要的那個價,休就會感到,作為一個正人君子,隻能表示歉意,低價出售。
休賣了一千英尺的地闆料,思嘉知道售價後,氣得大哭了一場,那是廠裡生産的質量最高的地闆料,休簡直是白送了!除此之外,他也不善于對付工人,黑人要求每天開工錢,領了工錢就去喝酒,常常喝得醉醺醺,第二天早上就不來上班。
遇到這種情況,休就不得不别找别的工人,造成誤工。
因為這些困難,休一連數日未能進城去推銷木材。
利潤從休的手上流走了,他這麼愚蠢,思嘉自己又夫能為力,因此急得不得了。
等她生完孩子,一上班,就把休辭掉,另找一個人,誰都會比他強,她再也不用自由的黑人,給自己找麻煩了。
自由的黑人說走就走,靠他們怎麼能幹活呢?
因為有工人沒有上工,休前來報告,思嘉和他大吵了一通,随後對丈夫說:"弗蘭克,我基本上拿定主意了,我要雇幾個囚犯到廠裡來幹活。
不久以前,我和約翰尼·加勒格爾談了談。
他是托米·韋爾伯恩的領班。
我說我們用黑鬼幹活兒,不出活。
他問我為什麼不用囚犯,我一聽,感到這個主意不錯。
他說,我可以從别人手裡轉雇幾個,用不着多少錢,供他們吃飯也很便宜。
他還說,我可以愛怎麼使喚就怎麼使喚他們,'自由人局'也不能像一窩蜂似地來給我找麻煩,多管閑事。
約翰尼·加勒格爾和托米的合同一到斯,我就把他雇來經營休管的那個廠。
他既然能讓他管的那幫難應付的愛爾蘭人幹活,就一定能讓囚犯們幹很多活兒。
"用囚犯幹活!弗蘭克驚異得目瞠口呆。
這是思嘉提出的許多異想天開的計劃中最壞的一個,甚至比開一個酒館的想法還要糟糕。
這個主意,至少在弗蘭克和他接觸的思想保守的人看來,是不行的。
這種雇犯人的新制度之所以出現,是因為戰後佐治亞州很窮,政府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