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就坐在紙箱子上或下面的草坪上。
有時客人們坐在草地上品茶,媚蘭也隻能夠用茶水招待客人,思嘉看到這種情況,心裡不禁納悶,媚蘭讓人家看這副窮酸相,也不嫌寒碜。
思嘉要是不把房子布置得和戰前一樣,而且能給客人喝好酒、冷飲,吃火腿、野味,她就無意在家裡招待客人,更不會招待媚蘭請的那樣有名氣的客人。
佐治亞州著名英雄戈登将軍常常和家裡人一起到這裡來,瑞安神父是聯盟的著名詩人,他每次路過亞特蘭大,也一定會到這裡來。
參加聚會的人津津有味聽他那風趣的講話,不用怎麼催促,他就朗誦他寫的《李将軍的戰刀》或朗誦他那不朽的詩句《被征服的戰旗》。
他每次朗誦這首詩都把婦女們感到得落淚。
前南部聯盟副總統亞曆克斯·斯蒂芬斯,每次來到亞特蘭大都要到這裡來。
人們一聽說他到了媚蘭家裡,就都趕來,把屋子擠得滿滿的,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傾聽這位體弱的人洪亮的聲音。
經常有十幾個兒童在場,在父母的懷裡打瞌睡,他們早就該上床睡覺了,誰家也不想讓孩子錯過這個機會,這樣,若幹年後他們就可以說接受偉大副總統的親吻,握過他那曾參與指揮這場戰鬥的手。
每一位要人來到亞特蘭大,都要到威爾克斯家做客,并且往往在這裡過夜。
這就使這所平頂的小屋顯得愈加擁擠,結果英迪亞不得不在小博活動的小屋裡打地鋪,迪爾茜穿過後院的籬笆,跑到皮蒂姑媽那裡去代借雞蛋來準備早餐。
雖然這樣,媚蘭還是熱心款待客人,像大酒店一樣。
媚蘭壓根兒沒想到,人們聚集在她周圍,好像聚集在一面褪了色的受人擁護的軍旗周圍。
因此,有一天,米德大夫的舉動使她又驚訝,又羞愧。
米德大夫在媚蘭家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他出色的朗讀了麥克白的台詞,吻了吻她的手,用他先前談論我們的光榮事業語氣說:"親愛的媚蘭小姐:到你家來做客,我總感到特别榮幸和愉快,因為你————還有和你一樣的很多婦女————是一個核心,維系着我們大家,維系着我們劫後保存下來的一切,他們奪去了我們男子的精華,也奪去了我們年輕女子的笑聲。
他們損害了我們的健康,毀滅了我們的生活,改變了我們的習慣。
他們摧毀了我們的繁榮,使我們倒退了五十年,他們造成了沉重的負擔,使我們的孩子們不能上學,使我們的老人不能曬太陽。
希而我們要重建家園,因為我們有你們這樣的核心做基矗隻要我們有你們這樣的核心,北方佬拿走什麼都沒關系。
"後來,思嘉的肚子越來越大,即使披上皮蒂姑媽的大黑披肩也遮蓋不住了。
但在這之前,她和弗蘭克常常穿過後院的籬笆,到媚蘭的門廊上參加聚會。
思嘉總是坐在燈光照不到的地點方,躲以陰影裡,這樣她就不但不引注目,而且可以盡情地欣賞艾希禮的面龐而不被人發覺。
事實上是艾希禮把她歎引來的,因她對人們談話的内容感到厭煩和難過。
老是那一套————首先,艱苦生活,其次,政治形勢;然後總要談到内戰,婦女們抱怨什麼東西都漲價,問男人們好日子是否還會回來。
無所不知的男人們就總是說一定會回來的。
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生活艱能隻是暫時的,婦女們知道這些男人在撒謊,男人們也知道婦女們認為他們在撒謊。
但他們還是照樣興緻勃勃的撒謊,婦女們也都假裝相信他們的話。
人人都知道艱苦的日子是不會輕易過去的。
談完了艱苦的生活,婦女們就要談黑人怎樣越來越無禮,北方來的冒險家如何令人憤慨,北方士兵在街上遊蕩多麼令人難以忍受。
他們問男人們,北方佬改造佐治亞,還有完沒完?男人們就給她們吃定心丸,說改造很快就會結束,總而言之,一旦民主黨人重新獲得選舉權,改造就結束了。
她們很能體諒男人們的難處,也就不再刨根問底追問究竟何時結束了。
談完了政治形勢,就該開始談内戰了。
要是兩個過支持聯盟的人不管在哪裡碰到一起,他們就隻有一話題,要是十幾個聚在一起,那就肯定要興高采烈地再打一遍,他們最愛說的就是"如果怎樣怎樣。
""如果當時英國承認了我們————""如果當時傑夫·戴維斯征集了所有的棉花,而且在加強封鎖之前就運到英國——""如果朗斯特裡将軍在葛底斯堡服從命令的話————""如果斯圖爾特将軍在馬爾斯·鮑勃需要他的時候他就在身邊,而不是在進行襲擊————""如果石壁傑克遜沒有犧牲————""如果維克斯堡沒有陷落————""如果我們能再堅持一年————"總要提到的還有:"如果他們沒有讓胡德取代給翰斯頓————"或者說"如果他們在多爾頓是讓胡德指揮,而沒有讓給翰斯頓指揮————"如果!如果!他們在寂靜的黑夜裡,越說越興奮,越說越快————步兵,騎兵,炮兵,使他們回憶起火紅的年代,在垂暮之年回想起那炎熱的盛夏。
"他們怎麼不談點别的呢?"思嘉暗自思忖。
"光是談内戰,老是談内戰,除了内戰,什麼都不談。
大概一直到死,他們也不會談别的了。
"她四處張望,看見小孩子躺在父親的懷裡,睜着大眼睛,喘着粗氣,聚精會神聽大人講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