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巡官已經失眠了幾個晚上啦。
他總是在等待着視察或調查。
他曾經夢見過上吊,或是上絞刑架。
在夢裡,正當他被絞之前,國防部部長還親自問他說: “巡官,xyz字第一七八九五七八号二三七九二的通令你是怎樣答複的呀?” 但是現在他的前途大大地光明起來了。
巡官毫不懷疑警察分局局長會拍拍他的肩膀說:“巡官,恭喜,恭喜!”他還摹想出其他美妙的希望,如同得勳章,趕快升官,以及他捉拿歹徒的高強本事一定會四遠馳名。
這麼一來就替他日後的萬裡鵬程開辟了道路。
他把助手喊過來問道: “那份午飯送來了嗎?” “他們給他送去點熏豬肉,加白菜和面團子。
湯賣光了。
他喝了點茶,還要喝。
” “那麼就替他沏吧,”巡官這麼慷慨地一口答允了。
“等他喝完了茶,把他帶到我這兒來。
” 半個鐘頭之後,吃得心滿意足的帥克被帶來的時候,巡官問道:“怎麼樣,吃得好嗎?” “哦,還不壞,就是白菜少了些。
可是,那也難免——我知道你們沒料到我會來呀。
熏肉熏得倒還透。
我敢打賭,一定是家裡熏的。
那杯加了甜酒的茶喝下去可真叫舒服啊。
” 巡官望着帥克,然後開始問道: “俄國人喝起茶來兇得很,對不對?他們也有甜酒嗎?” “世界上無論哪裡都有甜酒。
” “嘿,好小子,”巡官心裡想道,“你想把我支吾過去,是不是?”于是,他像機關槍似的沖了出來: “你在九十一聯隊打算幹些什麼呢?” “我要上前線。
” 巡官滿意地盯着帥克說道: “不錯,那是去俄國最便當的路?”接着他自己很愉快地思索着: “這個主意想得不差,是條好計策。
” 他觀察剛才他說的話對帥克會引起怎樣的反應,但是他看到的隻是毫不動聲色的鎮定。
“這小子連眼睫毛也都不眨一眨”,他帶着一種吃驚的感覺思量着。
“這就是他的軍事訓練。
我要是處在他那個地位,随便誰對我那麼講話,我的磕膝蓋都一定會打哆嗦的。
” “明天早晨我們要把你帶到皮塞克去,”他用随随便便的口吻向他宣布。
“你到過皮塞克嗎?” “到過。
那是在一九一○年了,帝國軍隊演習的時候。
” 巡官聽到這個答話,他的笑容更顯得快活而且得意啦。
他現在完全相信他這種盤問的辦法收到的效果已經超出他的估計了。
“演習你是從頭到尾參加的嗎?” “當然喽,我是步兵,不會半道上停下來的。
” 帥克依然用原來的甯靜的神情望着巡官,巡官這時開心得不能自持了。
他沒法制止自己,趕忙把這寫進呈文裡去。
他把助手喊來,叫他把帥克帶走,然後,他就這樣把他的呈文一氣呵成: 據探:此人密謀潛入我第九十一聯隊内部,以便要求立即轉往前線,俟有機會,即投往俄國。
按該犯目睹我方當局戒備嚴密,不如此即無法返抵俄方。
彼與第九十一聯隊之關系諒必良好,蓋職屢加盤問,始得悉該犯遠在一九一○年即曾以步兵身分參加帝國軍隊在皮塞克附近舉行之全部演習。
由是可以推想,該犯對間諜一途諒必訓練有素。
再者,此番一切罪證之獲得,皆有賴于職獨創之盤訊方法也。
寫完之後,巡官走到衛兵室來。
他點上自己的煙鬥,又把煙絲遞給帥克去裝他的煙鬥。
助手添了添火,于是,在深冬的蒼茫暮色中,這個派出所就成為地球上最适于懇談的溫暖角落了。
可是誰也沒話可說。
巡官在自己尋思着。
最後,他掉過頭來對他的助手說: “照我的意思,間諜是不應當絞死的。
一個人總算也是犧牲他的性命來盡職,來效忠他的國家,到頭他應該享受比絞刑更體面些的待遇。
應當請他吃顆子彈,你說呢?” “是呀,那樣才合道理。
把他們斃了,不要絞死,”助手表示同意說。
“比方說,要是派咱們去刺探俄國人那邊機關槍團裡有多少挺機槍,咱們也會脫下軍裝就去的。
然後,要是我給逮住,把我絞死,直像是我幹了圖财害命的事似的,豈不太冤枉了嗎?” 那位助手興奮得站起來,大聲嚷道: “我主張一定要把他槍斃,然後用軍禮埋葬。
” “是的,這話有理,”帥克插嘴說道,“唯一的困難是:萬一那家夥機靈得叫他們什麼罪證也抓不到呢?” “哦,抓不到嗎:”巡官着重地說道。
“要是他們跟他一樣機靈,而且,要是他們自己有一套辦法,就可以抓到。
你大可以有機會親自看到一切的。
” 助手點頭表示同意,并且說,想玩弄那種把戲的早晚要倒楣;一個人假裝不在乎也不成,因為他越躲閃就越露馬腳。
“啊,你可得到我這個方法的訣竅了,你真地得到了,”巡官得意地宣布說。
“不錯,能保持冷靜的頭腦是好的,但是到頭來也還是白搭。
既然是假裝出的門面,那終歸還是corpusdelicti⑻。
” 議論發揮到這裡,巡官打住了,掉過頭來問他的助手說: “喂,今天晚飯有什麼呀?”. “長官,您不是要到公貓飯館去吃嗎?” 這麼一問,巡官又面臨一個必須馬上解決的問題。
假若這個人利用他出去的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