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中尉也咕哝了幾句,說休門涅的憲兵可能也訂了登載那篇感人的文章的那份雜志。
然後他就走出車廂去找帥克。
忽然他對一切都感到厭煩,隻想喝個醉,忘掉他的煩惱。
“我說,帥克,”他說,“你不知道哪裡可以弄到一瓶白蘭地酒吧?我有點兒不大好過。
” “報告長官,那是因為時令變了。
我想咱們到了前線您更會覺得不好過的。
您離開大本營越遠,您就越會覺得不對勁兒。
可是長官您要是高興的話,我可以替您搞點兒白蘭地來,隻是我怕車會開走,把我丢下。
” 盧卡施中尉叫他放心,說火車還要兩個鐘頭才開,車站後頭有人偷偷地論瓶賣白蘭地。
撒格那爾上尉曾派馬吐士支去那裡買過,他花十五克郎買來一瓶蠻好的法國白蘭地。
于是十五克郎拿出來了,帥克就得去,并且還不要讓人知道是替盧卡施中尉買的,或者是中尉派他去的,因為嚴格說起來,這是不許可的。
“長官您放心,”帥克說,“不會出岔子,因為我很喜歡幹不許可的事。
這種事兒我卷進過好幾檔子啦,自己連曉得也不曉得。
提起來,我們在布拉格兵營裡的時候,有一回 叫我們别……” “向後轉!快步走!”盧卡施中尉把他打斷了。
于是帥克就往車站後邊走去,一路上自己重複着這趟遠征主要注意的事項。
白蘭地酒必須是上好的,因此他得先嘗它一嘗,而既然這是不許可的,他幹起來得當心。
他剛要從月台側面拐彎的時候,又碰到杜布中尉。
帥克過了月台繼續往前走,杜布中尉靈機一動,就也跟了來。
走過車站,靠馬路擺着一排籃子,都底朝天放着,上面是幾隻柳條編的托盤,裡面放着各種點心,看來就像預備給學童們去遠足的時候吃的那樣毫不違法。
是一些碎糖棍兒、脆卷餅、一大堆水果糖,這兒那兒還放着一片片黑面包和一截香腸,看來顯然是馬肉做的。
可是籃子裡放的卻是各色酒類,有小瓶白蘭地、甜酒、燒酒和其他含酒精的飲料。
沿着馬路有一道溝,溝那邊就是一座棚子,各種違禁飲料的交易都在裡邊進行。
士兵先在柳條托盤前面講好價錢,然後一個頭上兩邊有鬈發的猶太人就從那看來毫不違法的托盤下邊拿出一瓶白蘭地,藏在長袍子下面,帶到木棚子裡面;然後那個士兵就小心翼翼地塞到褲子或者軍便服裡。
帥克往這個地方走來,而杜布中尉也就用他釘梢的本領注視着帥克的行動。
帥克走到頭一隻籃子跟前就試試運氣。
他先挑了點兒糖果,付了錢,放到衣袋裡了。
這時候,那個頭上兩邊有鬈發的先生就用德國話跟他咬耳朵說: “老總,我還有點兒荷蘭燒酒哪。
” 價錢很快就講妥了。
帥克走進那個棚子,但是他等那個頭上兩邊有鬈發的先生把瓶子打開,他嘗了嘗以後才付錢。
他對那白蘭地總算很滿意。
他把酒瓶塞進軍便服下面以後,就回到車站上去了。
“你到哪兒去啦,你這下流鬼?”帥克剛要走上月台的時候,杜布中尉站到他面前說。
“報告長官,我去弄點兒糖果吃。
” 帥克把手伸到衣袋裡,掏出一把又髒又滿是塵土的糖果。
“長官您肯賞光嘗點兒嗎?我嘗了嘗,還不壞。
長官,這種糖果還有點兒挺好的水果味道,吃起來像覆盆子果醬。
” 帥克的軍便服下面凸出一隻酒瓶的彎彎曲曲的輪廓來。
杜布中尉在帥克的軍便服上摸索了一下。
“這是什麼,你這下流鬼?拿出來!” 帥克掏出一隻瓶子來,上面清楚醒目地寫着“白蘭地”,裡面是黃糊糊的液體。
“報告長官,”帥克毫不畏縮地回答說,“我往這隻空的白蘭地瓶子裡灌了點兒水。
昨天那頓紅燒肉吃下以後,到現在我還渴得要命哪。
可是,長官您瞧,那個唧筒的水有點兒黃。
我想那大概就是含鐵質的水,非常有益健康,喝了很滋補。
” “帥克,如果你真渴得那麼厲害,”杜布中尉魔鬼般地笑了笑說,“那就喝吧,可是要大口喝下去,一口氣把它全喝掉。
” 杜布中尉自以為步步加緊地折磨着帥克了。
他想,這回可終于把帥克難住了。
他估計帥克喝幾口就喝不下去啦,那時候,他杜布中尉就會占了上風,說:“把瓶子交給我,讓我喝一通,我也口渴啦。
”接着,他幸災樂禍地摹想着帥克在那可怕的時刻該有多麼狼狽。
結果,種種煩惱都會落到他頭上。
帥克拔開瓶塞,舉到唇邊,瓶裡的東西就大口大口地消失到他的喉嚨裡去了。
杜布中尉給這情景吓呆了。
他眼睜睜地望着帥克從容不迫地把整瓶都喝了下去,然後把空瓶子往馬路那邊的池子裡一丢,丢的就像是檸檬水的瓶子似的。
帥克說道: “報告長官,那水的确有點兒鐵的味道。
我從前認得一個在布拉格附近開酒館的家夥,他常常把舊的馬蹄鐵丢到井裡,那樣為夏天的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