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歡快。
他感到,她身邊的一切都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
房内的陳發,從桌椅到堆滿圖書的四壁,乃至彌漫着煙草味的空氣,是那樣地特别,那樣地柔媚、甜蜜,令人陶醉,無不同她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
她突然向他問道:
“您覺得我的朋友德·馬萊爾夫人怎麼樣?”
毫無準備的他不禁一愣,半晌答道:
“我……我覺得……我覺得她非常迷人。
”
“是嗎?”
“當然。
”
他本想加一句:“但還比不上您。
”然而終究未敢造次。
弗雷斯蒂埃夫人又說:
“您對她還不太了解,她性格開朗,反應敏捷,可不是那種常見的女人。
比如說,她這個人常會放蕩不羁,完全無拘無束。
因為這一點,她丈夫對她相當冷落。
他隻看到她的缺點,而看不到她的優點。
”
聽說德·馬萊爾夫人已經結婚,杜洛瓦不禁流露出驚訝的神色,然而這卻是應在料想之中的。
隻聽杜洛瓦問道:
“是嗎?……她結婚了?那麼她丈夫是幹什麼的?”
弗雷斯蒂埃夫人揚起眉毛,輕輕地聳了聳肩,面部充滿令人難以捉摸的表情,說道:
“他在諾爾省鐵路部門任稽察,每個月來巴黎小住一星期。
他妻子将這段時間對他的接待譏諷為‘強制性服務’,或是‘一周苦役’,再或是‘神聖的一周’。
其實等您對她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您将會發現,她是一個非常乖巧而又随和的女人。
因此這兩天,您不妨找個時間去看看她。
”
杜洛瓦已經不想走了,他好像要一直呆下去,覺得他此刻是在自己家裡。
然而這時,客廳的門忽然輕輕打開,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士未經通報便走了進來。
看到房内有個男人,他停了下來。
刹那間,弗雷斯蒂埃夫人似乎有點不知所措,從肩頭到面龐出現一陣紅暈。
但她很快便恢複了常态,十分平靜地說道:
“進來呀,親愛的。
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喬治·杜洛瓦先生,查理的一位好友,未來的新聞記者。
”
接着,她又以另一種腔調向杜洛瓦說道:
“他是我們親密無間、最為要好的相知,德·沃德雷克伯爵。
”
兩位男士,各自盯着對方看了一眼,并彬彬有禮地互相欠了欠身。
見有客人到來,杜洛瓦立即退了出來。
誰也沒有挽留他。
他喃喃地說了兩句感謝的話語,握了握弗雷斯蒂埃夫人伸過來的手。
新來的客人面容冷漠而又嚴肅,一副上流社會的紳士派頭。
杜洛瓦再度向他欠了欠身,帶着神不守舍的慌亂心情,一徑走了出來,好像自己剛才做了什麼蠢事似的。
到了街上,他依然是一副垂頭喪氣、悶悶不樂的樣子,心頭隐約籠罩着一種說不出所以然的哀愁。
他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着,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突然間這樣地無精打采。
他想了想,但什麼原因也未找到。
不過德·沃德雷克伯爵的嚴肅面容總不斷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伯爵雖然已顯出一點老相,頭發已經花白,但臉上依然是一副悠閑自在、傲視一切的神情,隻有腰纏萬貫、對自己信心十足的富有者才會這樣。
杜洛瓦忽然發現,他同弗雷斯蒂埃夫人的促膝而談,是那樣地自然,那樣地無拘無束,不想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把它打斷了,這就不能不使他像是被人澆了盆冷水似的,心中頓時産生一種喪魂落魄的失落感。
類似的情況常會發生:人們隻要聽到一句不如意的話語,看見一件不遂心的事情,有時哪怕很不起眼,但卻會立刻勾起深深的不快。
此外,他似乎感到,這位伯爵一見到他在那裡,臉上便露出了不悅之色。
原因何在,他一直未弄明白。
那篇要命的文章既已寫好,到下午三時赴約之前,他已沒有任何事情要做。
而現在,才剛剛十二點。
他摸了摸衣兜,身上還有六法郎五十生丁。
他于是走進一家叫做“杜瓦爾”的大衆化餐館吃了餐便飯。
然後在街上閑逛了一陣。
到鐘打三點,他終于登上了《法蘭西生活報》的那個兼作廣告的樓梯。
幾個雜役雙臂抱在胸前,正坐在一條長凳上待命。
同時在一張類似校用講壇的小桌後面,一個負責傳達工作的人,在忙着将剛收到的郵件一一歸類。
總之秩序井然,完美無缺,今來訪者不由得肅然起敬。
不但如此,他們個個舉止莊重,斂聲靜氣,那氣宇軒昂、潇灑自如的儀表,完全是一副大報館接待人員的派頭。
杜洛瓦于是走上前去,向傳達問道:
“請問瓦爾特先生在嗎?”
傳達彬彬有禮地答道:
“經理正在開會。
您若想見他,請到那邊稍坐片刻。
”
說着,他向杜洛瓦指了指裡面已擠滿了人的候見廳。
坐在候見廳的客人,有的神态莊重,胸前挂着勳章,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有的則不修邊幅,連裡面的襯衣領也未翻出來,身上那套扣子一直系到脖頸的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