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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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旺代,法國舊省名。
法國大革命時期,是保皇黨勾結教會反對資産階級革命政權,公開舉行反叛的巢穴。
客人們繼續往前走去,隻見老闆莊重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他指着另一面牆說道:
“這幾幅畫,主題就不那麼嚴肅了。
”
衆人首先看到的,是讓·貝羅的一小幅油畫,題為:《上身和下身》。
畫家畫的是,在一輛正在行駛的雙層有軌電車上,一漂亮的巴黎女人正沿着扶梯往上層走去。
她的上身已到達上層,而下身仍停留在下層。
坐在上層長凳上的男士,一見這張年輕而秀麗的臉龐正向他們迎面而來,不禁怦然心動,目光中透出一片貪婪;站在下層的男士則死死盯着這年輕女人的大腿,流露出既有垂涎之意而又無可奈何的複雜心情。
瓦爾特先生把燈高高舉起,臉上挂着淫蕩的微笑,得意地向衆人炫耀道:
“怎麼樣?有意思吧?”
輪到下一幅畫時,他說這是朗貝爾的《搭救》。
在一張已經撤去杯盤的桌子中央,蹲着一隻小貓。
它正帶着吃驚和慌亂的神情注視着身旁一個水杯内掉進的一隻蒼蠅,一隻爪子已經舉起,就要突然伸将過去,救出蒼蠅。
但它尚未下定決心,仍在猶豫之中。
它會救出小東西嗎?
此後是德塔伊的一幅畫:《授課》。
畫的是兵營裡的一個士兵,正在教一隻卷毛狗學敲鼓。
瓦爾特先生興緻勃勃地指着畫說:
“這幅畫的構思實在奇巧!”
杜洛瓦贊同地笑了笑,情不自禁地附和道:
“不錯,實在好!實在好!實在……”
這第三個“好”尚未說出,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德·馬萊爾夫人的說話聲,因此立刻打住了。
德·馬萊爾夫人顯然剛剛走了進來。
老闆舉着燈,仍在不厭其煩地向客人介紹其餘的畫。
現在大家看到的是莫裡斯·勒魯瓦①的一幅水彩畫:《障礙》。
畫面上,兩個市井中的莽悍大漢正在一條街上扭打。
雙方都有着驚人的塊頭,因而力大無比。
一頂轎子由此經過,見路已堵住,隻得停下。
轎内探出一婦人的清秀面龐,隻見她目不轉睛地在那裡看着,并無着急之意,更無害怕之感,眼神中甚至帶有幾分贊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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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以上所列各畫作者,皆為法國十九世紀畫家。
瓦爾特先生這時又說道:
“其他房内還有些畫,不過都是無名之輩的作品,同這些畫相比就大相徑庭了。
因此可以說,這間客廳也就是我的藏畫展廳。
我現在正在收購一些年輕畫家的作品,收來後就暫且存放于内室,待他們出了名,再拿出來展示。
”
說到這裡,他突然壓低嗓音,詭秘地說道:
“現在正是收購的好時機。
畫家們都窮得要命,簡直是上頓不接下頓……”
然而眼前這些畫,杜洛瓦此刻已是視而不見,連老闆的熱情話語他也聽而不聞了。
因為德·馬萊爾夫人正站在他背後。
他該怎麼辦?如果他去和她打招呼,她會不會根本不予理睬,或者不顧場合地給他兩句?可是他若不過去同她寒暄幾句,别人又會怎樣想?
想來想去,他決定還是等一等再說。
不過這件事已弄得他六神無主,他甚至想假裝身體突然不适,借口離去。
牆上的畫已經看完,老闆走到一邊,把手上的燈放了下來,同最後到來的女客寒暄了兩句。
杜洛瓦則獨自一人,又對着牆上的畫琢磨了起來,好像這些畫他總也看不夠。
他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大廳裡,各人的說話聲,他聽得一清二楚,甚至能聽出他們在談些什麼。
弗雷斯蒂埃夫人這時喊了一聲:
“杜洛瓦先生,請過來一下。
”
他随即跑了過去,原來是弗雷斯蒂埃夫人要他同她的一位女友認識一下。
此人要舉行宴會,想在《法蘭西生活報》的社會新聞欄登一條啟事。
杜洛瓦慌忙答道:
“毫無問題,夫人,毫無問題……”
德·馬萊爾夫人此時就站在他身邊,他不敢立即離去。
忽然間,他覺得自己高興得簡直要瘋了,因為他聽到德·馬萊爾夫人大聲向他喊道:
“您好,漂亮朋友,您不認識我啦?”
他刷地轉過身,德·馬萊爾夫人正滿面笑容地站在他面前,目光欣喜,含情脈脈,并将手向他伸了過來。
他握着她的手,心裡依然戰戰兢兢,擔心這會不會是虛情假意,為了耍弄他而改換了腔調。
不想她又神情平和地說道:
“最近在忙些什麼呢?怎麼總也見不到您?”
他支支吾吾,慌亂的心情總也安靜不下來:
“近來确實很忙,夫人,确實很忙。
瓦爾特先生給了我一項新的差事,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
“這我已經知道,可是總不至于因為這一點而把所有的朋友都給忘了。
”德·馬萊爾夫人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他,除了善意,杜洛瓦在此目光中沒有發現其他什麼。
一個肥胖的女人這時走了進來,他們也就中斷談話,各自走開了。
胖女人袒胸露背,臉膛和兩臂都是紅紅的,衣着和頭飾相當考究,走起路來腳步很重,一看便知她的兩腿一定又粗又壯,簡直難以挪動。
見衆人都對她分外客氣,杜洛瓦不由得向弗雷斯蒂埃夫人問道:
“此人是誰?”
“她是佩爾斯缪子爵夫人,也就是筆名叫做‘素手夫人’
的。
”
杜洛瓦驚異不止,差點笑出聲來:
“天哪,這素手夫人竟是這個樣兒!我還一直以為她一定同您一樣年輕而苗條。
素手夫人!素手夫人!結果卻是這副模樣!實在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一個仆人這時出現在門邊,向女主人大聲報告:
“夫人,客人可以入座了。
”
餐桌上,沒有什麼奇趣值得記述,但氣氛卻很熱烈,同類似晚宴一樣,叽叽喳喳,東拉西扯。
杜洛瓦被安排的位置,一邊是老闆的長女,醜姑娘羅莎小姐,一邊是德·馬萊爾夫人。
雖然德·馬萊爾夫人神情自然,其談笑風生,與平時無異,但今日同她坐在一起,杜洛瓦總覺得有點不自在。
落座後,他真像是彈走了調的琴師一樣,心裡七上八下,别别扭扭,說起話來總是躲躲閃閃。
不想酒過三巡,他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兩人的目光常常相遇,互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