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他從未聽人提到過這個名字。
不過他想,此人若不是一名出色的射手,是不會這樣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以手槍決鬥的。
這樣,他的思緒忽而又轉到了他即将前往的決鬥場上,想象着他自己會是一種怎樣的神态,對方又是一種怎樣的表現。
他想呀想,把決鬥中可能遇到的細枝末節都想到了。
突然間,他仿佛看到陰森烏黑的槍口正對着他,子彈就要從那裡射出來。
他頓時感到無比的絕望,心頭籠罩在一片恐怖之中。
他全身顫抖,并不時地抽搐着。
他咬緊牙,不讓自己喊出聲來,恨不得倒在地上打滾,砸碎家什,或對着什麼咬他幾口。
這當兒,他忽然發現壁爐上放着一隻玻璃杯,想起櫃子裡還存着滿滿一瓶燒酒。
因為他每天早上都要空腹喝他一杯,這個習慣還是在軍隊裡養成的。
他拿過酒瓶,就着瓶口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直到喝得喘不過氣來方才放下。
而這時,瓶裡的酒已被他喝去三分之一了。
他感到腹中火燒火燎,四肢也很快感到熱乎乎的。
由于酒的這一刺激,他的心反倒鎮定了下來。
“我總算有辦法來對付這難耐的時刻了,”他想。
他感到周身熱得實在受不了,因此又打開窗戶。
天色微明,窗外寒氣襲人,一片甯靜。
天穹深處,群星正随着晨光的顯露而漸漸隐去。
窗下鐵路旁的紅、綠、白信号燈,也已黯然失色。
首批機車駛出車庫,正帶着長長的汽笛聲,向當天的早班列車駛去。
其他機車則呆在遠處,仿佛剛從沉睡中醒來,像原野上的報曉晨雞,在不斷地發出尖利的叫聲。
“這一切,我恐怕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了,”杜洛瓦心想。
他感到自己又要傷感起來,于是立馬煞住:“不行,在去決鬥場之前,我什麼也不能再想。
隻有這樣,才不緻于臨陣膽怯。
”
他開始漱洗,但在刮胡子的時候有一刹那又有點挺不住了。
因為他想,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在鏡中看到自己了。
他又喝了口酒,然後穿好衣服。
此後的時間就更難熬了。
他在房内踱來踱去,努力使自己保持鎮定。
可是當門上傳來敲門聲時,他仍差一點仰面倒了下去。
因為這對他脆弱的神經所造成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
出現在門邊的,是兩位證人:出發的時候終于到了!
兩位證人都穿着厚厚的皮大衣。
裡瓦爾握了握杜洛瓦的手,向他說道:
“今天天氣很冷。
”
接着又問道:
“怎麼樣?夜裡睡得好嗎?”
“很好。
”
“心情平靜嗎?”
“非常平靜。
”
“這就好。
你吃了點東西沒有?”
“我早上不吃東西。
”
布瓦勒納胸前今天特意挂了枚黃綠兩色的外國勳章,杜洛瓦還從未見他戴過這玩藝兒。
三個人于是向樓下走去。
門外的車内坐着一位先生。
裡瓦爾向杜洛瓦介紹道:“這位是勒布呂芒醫生。
”
杜洛瓦同他握了握手,喃喃地說了聲“謝謝”,然後想坐在車子前部的座位上,不想剛一落座,便有一件硬邦邦的東西使他像彈簧一樣迅速縮了回來:原來是放手槍的匣子。
裡瓦爾連聲說:“不,不!參加決鬥的人和醫生坐裡邊,請到裡邊去。
”
杜洛瓦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一屁股在醫生身旁坐了下來。
兩個證人接着也上了車。
車夫揚了一下鞭子,馬車開始啟動。
此行目的地,車夫顯然已經知道。
大家都覺得手槍匣子放的不是地方,特别是杜洛瓦很不希望見到它。
坐在前邊的一人于是把它放到了身後邊,但又硌着腰,豎放在裡瓦爾和布瓦勒納之間又總往下掉,最後隻得放在腳下。
車廂裡的氣氛總也活躍不起來。
醫生雖然說了幾則笑話,但也隻有裡瓦爾不時答上一兩句。
杜洛瓦本想顯示一下自己的機智,但又擔心說起話來思想不連貫,露出内心的慌亂。
他現在最為惶恐的是,生怕他的身子會不由自主地抖起來。
車子很快到了郊外。
現在已是九點左右。
在這嚴冬的早晨,極目四顧,四周曠野酷似一塊又硬又脆、閃閃發亮的水晶。
樹上覆蓋的寒霜像是從樹内滲出的冰雪。
車輪走在路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由于空氣幹燥,隻要有一點聲音,也能傳得很遠很遠。
蔚藍的天空像鏡子一樣光潔。
太陽在天空遊弋,雖然明亮耀眼,但似乎裹着一股寒氣,并未給冰凍的大地帶來一絲熱氣。
裡瓦爾這時向杜洛瓦說道:
“這手槍是我在加斯蒂内—勒納特的店裡買來的。
槍内的子彈是他親自裝上的。
匣子已用火漆封好。
不過誰會使用,一會兒還要将對方拿來的槍支放在一起抽簽決定。
”
杜洛瓦木然地說了聲謝謝。
裡瓦爾于是将該注意的地方向他一一作了叮囑,因為他不希望杜洛瓦在任何環節上有所疏忽。
因此每談到一點,他都要強調好幾遍:
“當人家問你們:‘先生們,準備好了嗎?’你要大聲回答:
‘準備好了!’
“人家一下令‘放!’,你就舉起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