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數到‘三’便開槍。
”
杜洛瓦接着将他的話在心裡默念了幾遍:
“當人家一下令放,我就舉起槍來;當人家一下令放,我就舉起槍來;當人家一下令放,我就舉起槍來。
”
“當人家一下令放,我就舉起槍來。
”他像課堂上的孩子一樣,不厭其煩地背誦着,以便将這句話镌刻到腦海裡去。
馬車駛入一座樹林,向右拐進一條林蔭道,然後又向右拐了過去。
裡瓦爾突然打開車門,向車夫喊道;“往這兒走,沿着這條小路過去。
”車子走上一條車轍明顯的大路,路兩旁是低矮的樹叢。
邊沿結着冰的枯葉在微風中抖動。
杜洛瓦口中仍在沒完沒了地默念着:
“當人家一下令放,我就舉起槍來。
”
他想,要是車子此時出事,也就不用去了。
啊,要是忽然翻了車,他摔斷一條腿,該有多好!……
可是他看到一林間空地的盡頭已停着一輛車,四位先生正在那裡踏着腳取暖。
杜洛瓦感到氣也喘不過來了,不得不張大了嘴。
兩個證人首先下了車,接着是醫生和杜洛瓦。
裡瓦爾抱着手槍匣子,同布瓦勒納一起向兩個陌生人走了過去。
這兩人也正向他們走來。
杜洛瓦見他們四人彬彬有禮地互相打了個招呼,然後一起在這塊林中空地内走了走,同時一會兒看看地下,一會兒看看樹上,仿佛在尋找什麼由樹上落下或飛走了的東西。
接着,他們數了數腳步,費了很大的勁,把兩根手杖插入凍得硬邦邦的泥土裡。
最後,他們走到一起,像小孩玩遊戲一樣,把一枚銅币抛向空中,猜它落下後是正面朝上,還是反面朝上。
勒布呂芒醫生這時向杜洛瓦問道:
“您感覺好嗎?是否需要什麼?”
“不,什麼也不需要,謝謝。
”
他覺得自己的神志已不太清楚,好像在睡覺,也好像在做夢,處于一種突如其來的神奇境遇中。
他是否害怕了?也許是,但他也說不上來。
他所知道的是,周圍的一切都已改變。
雅克·裡瓦爾走過來,十分滿意地低聲對他說道:
“一切已準備就緒。
我們的運氣不錯,在挑選槍這一方面占了點便宜。
”
此時此刻,杜洛瓦對此是毫無興趣了。
有人過來幫他脫下大衣,并摸了摸他的上衣口袋,看袋内是否裝了什麼可起防護作用的紙片和錢夾。
他聽任擺布。
他像祈禱一樣,依然在默誦着:“人家一下令放,我就舉起槍來。
”
他被帶到插在地上的一根手杖旁,手裡接過一支手槍。
這時,他才看到,前方不遠處已站着一位身材矮小、大腹便便而又戴着一副眼鏡的秃頭男子。
不言而喻,這就是他的對手了。
此人他看得很清楚,然而他心裡所想的,卻依然是:“人家一下令放,我就舉起槍來。
”
在一片寂靜中,仿佛從很遠的遠方傳來了一個人的說話聲,“問道:
“先生們,你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杜洛瓦大聲喊道。
這同一個人于是下了口令:“放!……”
發口令的人下面還喊了些什麼,他是毫不理會了。
他懵懵懂懂,眼前一片昏花,唯一能感到的是,自己舉起槍,使勁扣動了扳機。
響亮的槍聲,他一點也沒有聽到。
不過他看到,他那支槍的槍口,立即冒出一縷青煙。
他對面的那個人,依然站在那裡,保持着原有的姿勢。
他看到,對方的頭頂上方也升起了一縷青煙。
雙方都開了槍,事情已經結束。
他的兩個證人和醫生跑過來,在他身上摸了摸,拍了拍,并解開他的上衣扣子,焦慮地問道:
“你傷着沒有?”
“沒有,我想沒有,”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朗格勒蒙也同他一樣,毫發未傷。
“用這種鬼手槍決鬥,結局一向如此,不是根本打不着,就是一槍緻命。
實在沒辦法!”雅克·裡瓦爾嘀咕道,話音中透出一種不滿。
“事情已經完了!”杜洛瓦沉浸在一片驚喜中,身子動也不動。
他手裡仍舊緊緊地握着那把槍,别人隻得把它拿了過去。
他此刻感到,自己仿佛是同整個世界進行了一場決鬥。
事情已經結束,他心中别提有多高興,突然覺得自己完全能夠向任人何挑戰。
雙方證人在一起談了幾分鐘,約定當天再碰一下頭,草拟現場報告。
接着,大家便上了車。
坐在駕轅位子的車夫笑了笑,把手中的鞭子一揚,馬車又踏上了歸程。
他們四人進了大街上的一家餐館,話題自然是今天這場決鬥。
杜洛瓦談了談他的感受:
“我并沒把它當回事,一點也沒有。
這你們想必也看到了。
”
裡瓦爾說道:
“是的,你确實表現非凡。
”
現場報告寫好後便給杜洛瓦拿了來,由他在社會新聞欄發表。
杜洛瓦見報告上寫着,他同路易·朗格勒蒙打了兩槍,不禁深為納悶,甚至有點不安,便向裡瓦爾問道:
“我們每人不是隻開了一槍嗎?”
裡瓦爾笑道:
“是一槍呀……每人一槍……不就是兩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