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四章 奇特的邂逅

首頁
     “打開鐵門進來呀!”她叫道。

     “我來早了,沒關系嗎?”我也回叫。

     “有什麼關系?上來二樓吧!我現在走不開。

    ”跟着又喀啦喀啦地拉上窗子。

     我大剌剌地将鐵門拉開約一公尺左右。

    弓着身子進入店内後,又把鐵門拉下。

     店内一片漆黑,我撞上了用繩子困好放在地上準備退還的雜志,差點沒跌一跤,好不容易走到裡側,摸黑脫了鞋子,踏上地闆。

    屋裡仍舊微黑。

    一上去,便 是一個小客廳,裡頭擺着一組沙發。

    一道仿佛從前的波蘭電影一般的黯澹的光射進這小小的空間裡。

    而左手邊則是一個小倉庫,廁所也在那邊。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右 手邊的陡梯,到了二樓。

    二樓比一樓明亮得多,我這才松了口氣。

     “喂!這兒啦!”阿綠的聲音不知從哪兒傳了過來。

    從樓梯一上來,右手邊就是餐廳,廚房則在裡側。

    屋子雖很老舊,但廚房似乎是最近才改建的,流理台、水龍頭和碗櫃都相當新。

    阿綠就在那兒準備午飯。

    鍋子裡正呼噜呼噜地煮着東西,此外還有烤魚的味道。

     “冰箱裡有啤酒,你就坐那兒喝嘛!”阿綠飛快地看我一眼,跟着說道。

    我便從冰箱裡拿出罐裝啤酒,坐在桌旁喝了起來。

    啤酒相當冰涼,仿佛已經放進冰 箱冰了半年似的。

    桌子上擺着一個小小的白色菸灰缸、報紙、醬油杓子、便條紙和原子筆等。

    便條紙上寫着電話号碼和一些買過東西的計算數字。

     “大概再過十分鐘就好了,你就在那兒等着好嗎?可以等嗎?” “當然可以羅!”我說。

     “餓一點也好。

    量蠻多的。

    ” 我一面啜着冰啤酒,一面盯着正在專心燒飯的阿綠的背影。

    她的動作十分靈活,在一段時間内居然同時進行四道做菜手續。

    一會兒嘗嘗湯的味道,一會兒在 砧闆上切東西;這才剛從冰箱裡拿出東西裝在盤子裡,卻又洗起用過的鍋子來了。

    從背後看來,她的這些動作讓人聯想起印度的打擊樂器演奏家。

    才剛打過那邊的 鐘,便又叩擊這邊的木闆,跟着又敲起水牛骨來了。

    每個動作都相當漂亮、靈活、有整體感。

    我一面看着,一面暗自佩服。

     “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我出聲道。

     “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一個人做了。

    ”說罷,阿綠對我微微一笑。

    她今天穿着一條牛仔褲,上身是一件藍色恤。

    恤的背上印着一個蘋果牌唱片的大蘋果 商标。

    從背後看來,她的腰細得令人吃驚。

    仿佛曾經因為某種緣故,讓纖腰壯實的那一段成長過程給漏掉似的,那腰真細得緊。

    也因此,比起一般女孩穿牛仔褲的苗 條模樣,阿綠穿起來反而給人一種中性的感覺,亮光從廚房的水池子上方的窗口流進來,使得阿綠身子的輪廓更添上一層朦胧。

     “我自己就從不曾做過像這樣的一頓大餐哩!”我說。

     “這算什麼大餐嘛!”阿綠背對着我說。

    “我昨天太忙,沒時間去買菜,隻就着冰箱裡現有的東西湊着做而已。

    所以呀,你千萬别客氣。

    真的!而且我們家 喜歡請客。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這一家族的人基本上都很喜歡請客。

    喜歡得要命哩!倒不是說我們家的人與衆不同,特别的親切;也不是想藉此赢得大家的好評,反 正隻要有客人來,就一定非請不可。

    不知道是幸或不幸,全家人剛巧都是這種個性。

    像我父親自己幾乎是滴酒不沾,可是我們家裡放了好多酒,你知道為什麼嗎?就 是為了請客嘛!所以啤酒盡管喝好了,别客氣!” “謝謝!”我說。

     這時,我突然想起放在樓下的水仙花。

    記得剛才脫鞋的時候就順手擱在一旁了。

    我于是又下樓将躺在一片微之中的水仙花拿上來。

    阿綠從碗櫃中拿出一個瘦長的玻璃瓶,把水仙花放進去。

     “我最喜歡水仙花了。

    ”阿綠說道。

    “上高中時有一回參加文化祭,我還唱了『七朵水仙』呢!你聽過嗎?『七朵水仙』?” “當然聽過呀!” “從前在民歌俱樂部時唱過的。

    還彈吉他伴奏呢!” 說着,她便一面哼着“七朵水仙”,一面把菜倒進盤子裡去。

     阿綠的菜遠比我想像的要豐盛得多了。

    醋漬竹莢魚、厚片蛋皮、一個自己做的魚西京漬、再加上煮茄子、菜湯、玉蕈飯,飯上頭還遍撒了芝麻和黃蘿蔔幹。

     完全是關西式的清淡口味。

     “真好吃!”我佩服極了。

     “渡邊,老實說你有點意外吧?看起來并不怎麼樣?對不?” “可以這麼說。

    ”我實話實說。

     “你是關西人,應該蠻喜歡清淡的口味吧?” “為了我才特别做的呀?” “才不呢!再怎麼樣,我也不會給自己找麻煩呀!是因為我們一直吃的就是這種口味啦!” “你父親或母親是關西人嗎?” “不是,我父親是東京人,母親是福島人。

    我們家族裡沒有一個關西人。

    都是東京和北關東一帶的。

    ” “你這麼說我就不懂了。

    ”我說。

    “那你怎麼會做這麼有模有樣又正統的關西菜呢?有人教你的?” “唉!說來話長羅!”她咬了口蛋皮。

    跟着說道:“我母親非常厭惡做家事,凡是叫家事的,她一概不做,也幾乎不燒飯吃。

    而且我們又是做生意的,一忙 起來就随便吃,今天從外頭叫菜進來吃,明天到肉店去買現成的炸肉餅吃。

    從小我就非常不喜歡這樣,但不喜歡歸不喜歡,我還是無可奈何。

    所以隻好一次做三天份 的咖哩放着每天吃了,直到有一天,那時我念初中三年級吧?我就下定決心要好好地做菜吃,我于是到新宿的紀伊國屋去把最高級料理的烹饪書給買了回來,一字不 差地完全照着做。

    包括選砧闆、磨菜刀、殺魚、削木魚等等所有的一切。

    因為寫書的人是關西人,所以我的菜也全都是關西菜了。

    ” “那今天做的這些菜,都是從書上學來的?”我驚道。

     “後來我存錢,去吃了幾次正統的懷石料理,就把味道給記住了。

    我的直覺很靈的。

    盡管沒什麼邏輯概念。

    ” “你真的很行呢!無師自通。

    ” “當時很苦哩!”阿綠歎道。

    “因為家裡的人對做菜是既不了解也不關心。

    根本不給錢買一把好菜刀或是鍋子什麼的,說是現有的就很不錯了。

    開什麼玩笑 嘛!那種又薄又鈍的刀子能殺魚嗎?我這麼一說,他們又答說『那就别殺嘛!』我有什麼辦法?隻好趕緊存錢買利刀、鍋子、杓子了。

    喂!你相信嗎?一個十五、六 歲的女孩會拼死命一點一滴地存錢買杓子、磨刀石、鍋子。

    而我身邊的朋友有了錢就可以去買漂亮的衣服、鞋子什麼的。

    很可憐吧?” 一面喝湯,我一面點頭。

     “高一的時候,我好想要有一個煎蛋鍋。

    就是那種細細長長、可以做蛋皮的銅鍋。

    結果我便拿原本打算用來買胸罩的錢買了鍋子。

    可真夠慘的,害得我連續 三個月都戴同一個胸罩哩!你相信嗎?晚上洗一洗,然後拚命地弄幹它,早上再戴出門去。

    沒幹的話可真是可憐哪!這世上再沒有比戴一件還有些冷的胸罩更可憐的 了。

    眼淚都差點掉下來呢!而且想起來都是為了那個鍋子。

    ” “說的也是。

    ”我笑道。

     “所以當我母親過世時,我還真松了口氣!雖然這麼說很對不起她,可是從此以後,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花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了。

    現在我做菜的道具可說是一應俱全!因為我父親從不過問家裡的支出狀況。

    ” “你母親什麼時候過世的?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