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直拖到腳跟的绉紗頭巾使他感到既好玩又不舒服,可是她堅持穿戴這些服喪的深色衣物,因為知道如果不再等幾年就改穿漂亮的顔色,全城的人就會比現在更加竊竊私語地議論起來。
何況,她又怎樣向母親解釋呢?
那條绉紗頭巾使她活像隻烏鴉,瑞德坦率地說,而那身黑衣服則使她顯得老了十歲。
這種不雅的說法逼得她趕快跑到鏡子前去照照,究竟自己是不是像個二十八歲的人了。
"我覺得你應當把自己看重些,不要去學梅裡韋瑟太太那樣,"他挪揄地說。
"趣味要高尚一點,不要用那條紗巾來表現自己實際上從來沒有過的悲哀。
我敢跟你打賭,這是假的。
我真希望在兩個月内就叫你把這帽子和紗巾摘掉,戴上一頂巴黎式的。
""真的?不,請你不要再談這件事了,"思嘉說,她不高興瑞德老是叫她想起查爾斯。
這時瑞德正準備動身到威爾明頓去,從那裡再到國外去跑一趟,所以他沒有多說,咧嘴一笑便離開了。
幾星期後,一個晴朗的夏日早晨,他拿着一隻裝滿漂亮的帽匣子來了,這時他發現思嘉一個人在屋裡,便把匣子打開。
裡面用一層薄絹包着一頂非常精緻的帽子,思嘉一見便驚叫起來:"阿,這寶貝兒!"很久很久沒看見新衣裳了,更不用說親手去摸了。
何況這樣一頂她從沒見過的最可愛的帽子呢!這是用暗綠色塔夫綢做成的,裡面襯着淡綠色水紋綢。
而且,這件絕妙精制品的帽檐周圍還裝飾着洋洋得意似的駝鳥毛呢。
"把它戴上,"瑞德微笑着說。
她飛也似的跑到鏡子跟前,把帽子噗的一下戴到頭上,把頭發往後推推,露出那對耳墜子來,然後系好帶子。
"好看嗎?"她邊嚷邊旋轉着讓他看最美的姿勢,同時晃着腦袋叫那些羽毛跳個不停。
不過,她用不着看他那贊賞的眼光就知道自己顯得有多美了。
她的确顯得又妩媚又俏皮,而那淡綠色襯裡更把她的眼睛輝映成深悲翠一般閃閃發亮了。
"唔,瑞德,這帽子是誰的?我想買。
我願意把手頭所有的錢都拿出來。
""就是你的呀,"他說。
"還有誰配戴這種綠色呀?你不覺得我把你這眼睛的顔色記得十分精确嗎?""你真的是替我選配的嗎?""真的。
你看盒子上還有'和平路'幾個法文字呢。
如果你覺得這多麼能說明問題的話。
"她并不覺得這有什麼意思,隻一味朝鏡子裡的影像微笑。
在這個時刻,除了她兩年以來頭一次戴上了這麼漂亮的帽了并顯得分外地迷人之外,任何事情都無所謂了。
有了這頂帽子,她還有什麼事辦不到呀!可是随即她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你喜歡它嗎?"
"唔,這簡直是像個夢,不過————唔,我恨自己不得不用黑紗罩住這可愛的綠色并把羽毛染成黑色的。
"他即刻站到了她身邊,用熟練的手指把她下巴底下的結帶解開。
不一會兒帽子就放回到盒子裡了。
"你說過這是我的呀!你這是幹什麼?"
"可它并不是給你改做喪帽的。
我會找到另一位綠眼睛的漂亮太太,她會欣賞我的選擇的。
""啊,你不能這樣!我甯死也得要它!啊,求求你,瑞德,别這樣小氣!給了我吧!""把它改成跟你旁的帽子一樣的醜八怪?不行。
"她抓住盒子不放。
要把這個使她變得如此年輕而妩媚的寶貝給别的女孩子?啊,休想!她也曾暫時想起皮蒂和媚蘭的驚慌模樣,她想起母親和她可能要說的話。
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可是,虛榮心畢竟更有力量。
"我答應你,我不會改它。
就給了我吧。
"他把盒子給她,臉上流露着微帶嘲諷的笑容,望着她把帽子再一次戴上并端詳自己的容貌。
"這要多少錢?"她突然沉下臉來問。
"我手頭隻有50美元,不過下個月————""按南部聯盟的錢算,這大約值兩千美元左右。
""啊,我的天————好吧,就算我現在給你50,以後,等我有了————""我不要錢,"他說。
"這是禮物。
"思嘉的一張嘴張開不響了。
在接受男人的禮物方面,界線可畫得又嚴密又謹慎呢。
"糖果和鮮花,親愛的,"愛倫曾經屢次說,"也許一本詩集,或者一個像冊本,一小瓶香水,隻有這些,男人送給你時可以接受。
凡是貴重禮物,哪怕是你的未婚夫送的,都千萬不能接受。
千萬不要接受首飾和穿戴的東西,連手套和手絹也不能要。
你如果收了這樣的禮物,男人們就會認為你不是個上等女人,就會對你放肆了。
""啊,乖乖!"思嘉心想,先看了看鏡子裡自己的形相,然後看着瑞德那張神秘莫測的臉。
"這太可愛了。
我簡直沒法告訴他我不能接受。
我甯願————我幾乎甯願讓他放肆一下,如果隻有個小動作的話。
"這時她不禁對自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