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書,是口濁也;不納忠言,是耳濁也;不通古今,是身濁也;不容諸侯,是腹濁也;常懷篡逆,是心濁也!吾乃天下名士,用為鼓吏,是猶陽貨輕仲尼,臧倉毀孟子耳!欲成王霸之業,而如此輕人耶?”
時孔融在坐,恐操殺衡,乃從容進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足發明王之夢。
”操指衡而言曰:“令汝往荊州為使。
如劉表來降,便用汝作公卿。
”衡不肯往。
操教備馬三匹,令二人扶挾而行;卻教手下文武,整酒于東門外送之。
荀彧曰:“如祢衡來,不可起身。
”衡至,下馬入見,衆皆端坐。
衡放聲大哭。
荀彧問曰:“何為而哭?”衡曰:“行于死柩之中,如何不哭?”衆皆曰:“吾等是死屍,汝乃無頭狂鬼耳!”衡曰:“吾乃漢朝之臣,不作曹瞞之黨,安得無頭?”衆欲殺之。
荀彧急止之曰:“量鼠雀之輩,何足污刀!”衡曰:“吾乃鼠雀,尚有人性;汝等隻可謂之蜾蟲!”衆恨而散。
衡至荊州,見劉表畢,雖頌德,實譏諷。
表不喜,令去江夏見黃祖。
或問表曰:“祢衡戲谑主公,何不殺之?”表曰:“祢衡數辱曹操,操不殺者,恐失人望;故令作使于我,欲借我手殺之,使我受害賢之名也。
吾今遣去見黃祖,使曹操知我有識。
”衆皆稱善。
時袁紹亦遣使至。
表問衆謀士曰:“袁本初又遣使來,曹孟德又差祢衡在此,當何從便?”從事中郎将韓嵩進曰:“今兩雄相持,将軍若欲有為,乘此破敵可也。
如其不然,将擇其善者而從之。
今曹操善能用兵,賢俊多歸,其勢必先取袁紹,然後移兵向江東,恐将軍不能禦;莫若舉荊州以附操,操必重待将軍矣。
”表曰:“汝且去許都,觀其動靜,再作商議。
”嵩曰:“君臣各有定分。
嵩今事将軍,雖赴湯蹈火,一唯所命。
将軍若能上順天子,下從曹公,使嵩可也;如持疑未定,嵩到京師,天子賜嵩一官,則嵩為天子之臣,不複為将軍死矣。
”表曰:“汝且先往觀之。
吾别有主意。
”嵩辭表,到許都見操。
操遂拜嵩為侍中,領零陵太守。
荀彧曰:“韓嵩來觀動靜,未有微功,重加此職;祢衡又無音耗,丞相遣而不問,何也?”操曰:“祢衡辱吾太甚,故借劉表手殺之,何必再問?”遂遣韓嵩回荊州說劉表。
嵩回見表,稱頌朝廷盛德,勸表請子入侍。
表大怒曰:“汝懷二心耶?”欲斬之。
嵩大叫曰:“将軍負嵩,嵩不負将軍!”蒯良曰:“嵩未去之前,先有此言矣。
”劉表遂赦之。
人報黃祖斬了祢衡,表問其故。
對曰:“黃祖與祢衡共飲,皆醉。
祖問衡曰:‘君在許都有何人物?’衡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
除此二人别無人物。
’祖曰:‘似我何如?’衡曰:‘汝似廟中之神,雖受祭祀,恨無靈驗!’祖大怒曰:“汝以我為土木偶人耶!’遂斬之。
衡至死罵不絕口。
”劉表聞衡死,亦嗟呀不已,令葬于鹦鹉洲邊。
後人有詩歎曰:
黃祖才非長者俦,祢衡喪首此江頭。
今來鹦鹉洲邊過,惟有無情碧水流。
局外人
卻說曹操知祢衡受害,笑曰:“腐儒舌劍,反自殺矣!”因不見劉表來降,便欲興兵問罪。
荀彧谏曰:“袁紹未平,劉備未滅,而欲用兵江、漢,是猶舍心腹而顧手足也。
可先滅袁紹,後滅劉備,江、漢可一掃而平矣。
”操從之。
且說董承自劉玄德去後,日夜與王子服等商議,無計可施。
建安五年,元旦朝賀,見曹操驕橫愈甚,感憤成疾。
帝知國舅染病,令随朝太醫前去醫治。
此醫乃洛陽人,姓吉,名太,字稱平,人皆呼為吉平,當時名醫也。
平到董承府用藥調治,旦夕不離;常見董承長籲短歎,不敢動問。
時值元宵,吉平辭去,承留住,二人共飲。
飲至更餘,承覺困倦,就和衣而睡。
忽報王子服等四人至,承出接入。
服曰:“大事諧矣!”承曰:“願聞其說。
”服曰:“劉表結連袁紹,起兵五十萬,共分十路殺來。
馬騰結連韓遂,起西涼軍七十二萬,從北殺來。
曹操盡起許昌兵馬,分頭迎敵,城中空虛。
若聚五家僮仆,可得千餘人。
乘今夜府中大宴,慶賞元宵,将府圍住,突入殺之。
不可失此機會!”承大喜,即喚家奴各人收拾兵器,自己披挂綽槍上馬,約會都在内門前相會,同時進兵。
夜至一鼓,衆兵皆到。
董承手提寶劍,徒步直入,見操設宴後堂,大叫:“操賊休走!”一劍剁去,随手而倒。
霎時覺來,乃南柯一夢,口中猶罵操賊不止。
吉平向前叫曰:“汝欲害曹公乎?”承驚懼不能答。
吉平曰:“國舅休慌。
某雖醫人,未嘗忘漢。
某連日見國舅嗟歎,不敢動問。
恰才夢中之言,已見真情。
幸勿相瞞。
倘有用某之處,雖滅九族,亦無後悔。
”承掩面而哭曰:“隻恐汝非真心!”平遂咬下一指為誓。
承乃取出衣帶诏,令平視之;且曰:“今之謀望不成者,乃劉玄德、馬騰各自去了;無計可施,因此感而成疾。
”平曰:“不消諸公用心。
操賊性命,隻在某手中。
”承問其故。
平曰:“操賊常患頭風,痛入骨髓;才一舉發,便召某醫治。
如早晚有召,隻用一服毒藥,必然死矣,何必舉刀兵乎?”承曰:“若得如此,救漢朝社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