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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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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家門跟那幾個女孩子一起上醫院去了。

     她十分讨厭這樣的護理工作,就這在一天她要告訴梅裡韋瑟太太,說愛倫寫信叫她回去一趟。

    可這有什麼用呢,那位可敬的老太太正卷起袖子,粗壯的腰身上系着大圍裙,在忙着幹活呢。

    她狠狠地瞪了思嘉一眼,說:"你不要再跟我說這種廢話了,思嘉·漢密爾頓。

    我今天就給你母親寫信,告訴她我們非常需要你。

    我相信她會理解這一點并讓你留下來的。

    好,趕快系上圍裙到米德大夫那裡去,他要人幫助紮繃帶呢。

    ""啊,上帝!"思嘉沮喪地想,"難就難在這裡呀。

    母親會要我留在這裡,可是我甯死也不願再聞這些臭氣了!我真希望自己是個老太婆,那樣就可折磨年輕人而無須受别人的折磨————并且讓梅裡韋瑟這樣的刁老婆子給我走得遠遠的!"是的,她對醫院,對那些惡臭味,對虱子,對那種痛苦的模樣,對那些肮髒的身體,都厭惡極了。

    如果說對護理工作曾經有過某種新奇感和浪漫意味的話,那也在一年前就已經消磨完了。

    何況,這些從前線撤下來的傷兵并不如過去那些富有吸引力。

    他們顯得對她一點也不感興趣,也沒有别的話好說,隻一味追問:"老約将軍在做什麼?前方打得怎樣了? 偉大機智的人物啊,我們的老約!"可是她不認為老約是個偉大機智的人物,他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讓北方佬侵入佐治亞八十八英裡罷了。

    不,他們不是那種叫你惬意的人,而且他們中間有許多已瀕臨死亡,很快就會默默地死掉,因為他們在抵達亞特蘭大之前就患了血毒症、壞疽、傷寒症和肺炎,現在已毫無能力抵抗這些疾病了。

     天氣很熱,蒼蠅成群結隊地飛進敞開的窗戶,這些養得又肥又懶的蒼蠅比病痛更加嚴重地摧殘人們的精力,惡臭和慘叫聲在她周圍一陣高過一陣,她端着盤子跟随米德大夫走來走去,渾身熱汗,她那件剛漿洗過的衣裳都濕透了。

     啊,要站在大夫身邊,看着他那把雪亮的手術刀切入令人心疼的肌體,而又強忍着不要嘔吐出來,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啊!聽見手術室裡正在進行截肢時的慘叫,是多慘的時刻啊!還有,那些血肉模糊的受傷者在周圍一起尖叫聲中眼巴巴地等待着大夫到來,等待他說出這樣令人心悸的話:"孩子,很抱歉,可是這隻手必須切掉,是的,是的,我明白;不過你瞧,這些紅腫的道道,看見了嗎?隻能切掉。

    "這時你看着那張恐怖蒼白的臉,心裡會湧起一股絕望的憐憫心情,那滋味真夠受啊! 當時麻醉藥很難弄到,隻有做重大的截肢手術時才使用,鴉片也變得十分珍貴,隻好用來減輕對垂死者的折磨,而不能當緩解生者痛苦的良藥,奎甯和碘酒已根本無貨。

    是的,思嘉對這一切都十分厭惡,因此那天上午她真希望自己也能像媚蘭那樣有一個懷孕的借口不去上班,如今隻有這個理由才能為大家所接受,可以不承擔護理工作了。

     一到中午,她就解下圍裙,從醫院溜出來,這時梅裡韋瑟太太正忙着替一個瘦高的不識字的山民傷兵寫信,思嘉覺得她再也無法忍受了。

    她覺得這是強加在她身上的一種負擔,而且午班火車一到,新的傷兵會湧入醫院,她就又有大量的工作要忙到晚上才能走了————甚至還可能沒有東西吃呢。

     她急急忙忙橫過兩條馬路向桃樹街走去,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将那件花邊胸衣脹得一鼓一鼓的。

    她在一個待角站住,不知下一步朝哪裡走。

    因為既不好意思回家去見皮蒂姑媽,也不願再回醫院去,恰好這時瑞德坐着馬車從旁邊經過。

     "你像個撿破爛的女孩子呢,"他這樣說,兩隻眼睛打量着她身上那件補綴過的淺紫色印花布衣裳,上面滿是汗漬和污斑,後者顯然是護理傷員時沾上的,思嘉覺得又尴尬又奧惱,簡直氣壞了。

    他怎麼總注意女人衣裳,怎麼粗魯到評論起她此刻很不整潔的穿着來了呢? "你的話我一句也不要聽。

    趕快下車來扶我坐上去,然後把我送到沒人看得見的地方。

    我不想回醫院了,哪怕他們把我絞死也罷了!天知道,我可沒有發動這場戰争,也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讓我被折磨死,而且————""你成了背叛我們偉大主義的罪人了!""得了,飯鍋莫說菜鍋黑嘛,快把我扶上去。

    我不管,你往哪裡趕都行,就帶着我兜兜風吧。

    "他從馬車上一躍而下,這時思嘉突然覺得,一個完整的男人,一個四肢健全、五官俱在的男人,他既沒有因痛苦而臉色蒼白,也沒有被瘧疾折磨得皮膚焦黃,卻顯得營養很好,健康強壯,這讓人看着多麼舒服啊!而且他穿着講究,上衣和褲子是用同樣的料子做的,非常合身,不像别人穿的那樣要不松松垮垮,要不就繃得緊緊的邁不開步,而這套衣服還是新的,一點也不顯舊,不像别人那樣連肮髒的皮肉和毛茸茸的腿都露出來了。

    他好像對世界上的事漠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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