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出的岩石擋住,已摸索不到,但若縱身下跳,勢必碰在山石上撞死。
他處于絕境之中,忽然想起四師父說過的兩句話:“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心想左右是個死,與其在這裡進退不得,不如奮力向上,拔出短刀,在石壁上慢慢鑿了兩個孔,輕輕把左足搬上,踏在一孔之上,試了一下可以吃得住力,又将右足搬上,總算上了數尺,接着又再向上挖孔。
這般勉力硬上,隻覺頭暈目眩,手足酸軟。
他定了定神,緊緊伏在石壁之上,調勻呼吸,心想上到山頂還不知要鑿多少孔,而且再鑿得十多個孔,短刀再利,也必鋒摧刃折,但事已至此,隻有奮力向上爬去,休息了一會,正要舉刀再去鑿孔,忽聽得崖頂上傳下一聲長笑。
郭靖身子不敢稍向後仰,面前看到的隻是一塊光溜溜的石壁,聽到笑聲,隻感詫異,卻不能擡頭觀看。
笑聲過後,忽見一根粗索從上垂下,垂到眼前就停住不動了。
又聽得那三髻道人的聲音說道:“把繩索縛在腰上,我拉你上來。
”郭靖大喜,還刀入鞘,左手伸入一個小洞,手指緊緊扣住了,右手将繩子在腰裡繞了兩圈,打了兩個死結。
那道人叫道:“縛好了嗎?”郭靖道:“縛好了。
”那道人似沒聽見,又問:“縛好了嗎?”郭靖提高聲音再答:“縛好啦。
”那道人仍沒聽見,過了片刻,那道人笑道:“啊,我忘啦,你中氣不足,聲音送不到。
你縛好了,就扯三下繩子。
”
郭靖依言将繩子連扯三扯,突然腰裡一緊,身子忽如騰雲駕霧般向上飛去。
他明知道人會将他吊扯上去,但決想不到會如此快法,隻感腰裡又是一緊,身子向上飛舉,落将下來,雙腳已踏實地,正落在那道人面前。
郭靖死裡逃生,雙膝點地,正要磕頭,那道人拉住了他臂膀一扯,笑道:“三天前你已磕了成百個頭了,夠啦,夠啦!好好,你這孩子有志氣。
”
崖頂是個巨大平台,積滿了皚皚白雪。
那道人指着兩塊石鼓般的圓石,道:“坐下。
”郭靖道:“弟子站着侍奉師父好了。
”那道人笑道:“你不是我門中人。
我不是你師父,你也不是我弟子。
坐下吧。
”郭靖心中茫然,依言坐下。
那道人道:“你這六位師父,都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人物,我和他們素不相識,但一向聞名相敬。
你隻要學得六人中任誰一人的功夫,就足以在江湖上顯露頭角。
你又不是不用功,為什麼十年來進益不多,你可知是什麼原因?”郭靖道:“那是因為弟子太笨,師父們再用心教也教不會。
”那道人笑道:“那也未必盡然,這是教而不明其法,學而不得其道。
”郭靖道:“請師……師……你的話我實在不明白。
”那道人道:“講到尋常武功,你眼下的造詣,也算不錯了。
你學藝之後,第一次出手就給小道士打敗,于是心中怯了,以為自己不濟,哈哈,那完全錯了。
”
郭靖心中奇怪:“怎麼他也知道這回事?”那道人又道:“那小道士雖然摔了你一個筋鬥,但他全以巧勁取勝,講到武功根基,未必就強得過你。
再說,你六位師父的本事,也并不在我之下,因此武功我是不能教你的。
”郭靖應道:“是。
”心道:“那也不錯。
我六個師父武功很高,本來是我自己太蠢。
”
那道士又道:“你的七位恩師曾與人家打賭。
要是我教你武功,你師父們知道之後必定不願意。
他們是極重信義的好漢子,與人賭賽豈能占人便宜?”郭靖道:“賭賽什麼?”那道人道:“原來你不知道。
嗯,你六位師父既然尚未與你說知。
你現今也不必問。
兩年之内,他們必會跟你細說。
這樣吧,你一番誠心,總算你我有緣,我就傳你一些呼吸、坐下、行路、睡覺的法子。
”郭靖大奇,心想:“呼吸、坐下、行路、睡覺,我早就會了,何必要你教我?”他暗自懷疑,口中不問。
那道人道:“你把那塊大石上的積雪除掉,就在上面睡吧。
”郭靖更是奇怪。
依言撥去積雪,橫卧在大石之上。
那道人道:“這樣睡覺,何必要我教你?我有四句話,你要牢牢記住:思定則情忘,體虛則氣運,心死則神活,陽盛則陰消。
”郭靖念了幾遍,記在心中,但不知是什麼意思。
那道人道:“睡覺之前,必須腦中空明澄澈,沒一絲思慮。
然後斂身側卧,鼻息綿綿,魂不内蕩,神不外遊。
”于是傳授了呼吸運氣之法、靜坐斂慮之術。
郭靖依言試行,起初思潮起伏,難以歸攝,但依着那道人所授緩吐深納的呼吸方法做去,良久良久,漸感心定,丹田中卻有一股氣漸漸暖将上來,崖頂上寒風刺骨,也已不覺如何難以抵擋。
這般靜卧了約莫一個時辰,手足忽感酸麻,那道人坐在他對面打坐,睜開眼道:“現下可以睡着了。
”郭靖依言睡去,一覺醒來,東方已然微明。
那道人用長索将他缒了下去,命他當晚再來,一再叮囑他不可對任何人提及此事。
郭靖當晚又去,仍是那道人用長繩将他缒上。
郭靖與母親同住一帳,平日跟着六位師父學武,有時徹夜不歸,他母親也從來不問。
郭靖依着那道人囑咐,每晚上崖之事并不向六師說起,六位師父不知,自也不問。
如此晚來朝去。
郭靖夜夜在崖頂打坐練氣。
說也奇怪,那道人并沒教他一手半腳武功,然而他日間練武之時,竟爾漸漸身輕足健。
半年之後,本來勁力使不到的地方,現下一伸手就自然而然地用上了巧勁;原來拚了命也來不及做的招數,忽然做得又快又準。
江南六怪隻道他年紀長大了,勤練之後,終于豁然開竅,個個心中大樂。
他每晚上崖時,那道人往往和他并肩齊上,指點他如何運氣使力。
直至他沒法再上,那道人才攀上崖頂,用長索缒他上去。
時日過去,他不但越上越快,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