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點笑語,瞥眼忽見竹亭外少了一人。
她立時想到歐陽克怕要弄鬼,正待察看,隻聽得背後風聲勁急,有暗器射向郭靖後心,斜眼見他兀自未覺,急忙縱身伏在他背上,噗噗噗三聲,三枚飛燕銀梭都打正她背心。
她穿着軟猬甲,銀梭隻打得她稍覺疼痛,卻傷害不得,反手把三枚銀梭抄在手裡,笑道:“你給我背上搔癢是不是?謝謝你啦,還給你吧。
”
歐陽克見她代擋了三枚銀梭,醋意更盛,聽她這麼說,隻待她還擲過來,等了片刻,卻見她把銀梭托在手裡,并不擲出,隻伸出了手等他來取。
歐陽克左足一點,躍上竹亭,他有意賣弄輕功,輕飄飄地在亭角上一立,白袍在風中微微擺動,果然豐神隽美,飄逸若仙。
黃蓉喝一聲彩,叫道:“你輕功真好!”走上一步,伸手把銀梭還給他。
歐陽克看到她皎若白雪的手腕,心中一陣迷糊,正想在接銀梭時順便在她手腕上一摸,突然間眼前金光閃動,他吃過兩次苦頭,一個筋鬥翻下竹亭,長袖舞處,把金針紛紛打落。
黃蓉格格一聲笑,三枚銀梭向蹲在地下的歐陽鋒頂門猛擲下去。
郭靖驚叫:“使不得!”攔腰一把将她抱起,躍下地來,雙足尚未着地,隻聽得黃藥師急叫:“鋒兄留情!”郭靖隻感一股極大力量排山倒海般推至,忙将黃蓉在身旁一放,急運勁力,雙手同使降龍十八掌中的“見龍在田”,平推出去,這時隻求維護黃蓉,再也顧不得招中留力,砰的一聲響,登時給歐陽鋒的蛤蟆功震得倒退了七八步。
他胸口氣血翻湧,難過之極,隻怕歐陽鋒這股淩厲無俦的掌力傷了黃蓉,硬生生地站定腳步,深深吸一口氣,雙掌分錯,待要再行抵擋歐陽鋒攻來的招術,見洪七公與黃藥師已雙雙擋在面前。
歐陽鋒長身直立,叫道:“慚愧,慚愧,一個收勢不及,沒傷到了姑娘嗎?”
黃蓉本已吓得花容失色,聽他這麼說,強自笑道:“我爹爹在這裡,你怎傷得了我?”
黃藥師甚是擔心,拉着她手,悄聲問道:“身上覺得有什麼異樣?快呼吸幾口。
”黃蓉依言緩吸急吐,覺得無甚不适,笑着搖了搖頭。
黃藥師這才放心,斥道:“兩位伯伯在這裡印證功夫,要你這丫頭來多手多腳?歐陽伯伯的蛤蟆功非同小可,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你這條小命還在麼?”
歐陽鋒這蛤蟆功純系以靜制動,他全身涵勁蓄勢,蘊力不吐,隻要敵人一施攻擊,立時便有猛烈無比的勁道反擊出來,當年雖曾給王重陽以一陽指擊損,但此後便即練功補複,他正以全力與洪七公周旋,猶如一張弓拉得滿滿的,張機待發,黃蓉貿然碰了上去,直是自行尋死。
待得歐陽鋒得知向他遞招的竟是黃蓉,自己勁力早已發出,不由得大吃一驚,心想這一下闖下了禍,這個如花似玉般的小姑娘活生生的要斃于自己掌下,耳聽得黃藥師叫道:“鋒兄留情!”急收掌力,哪裡還來得及,突然間一股掌力推來抵擋,他乘勢急收,看清楚救了黃蓉的竟是郭靖,心中對洪七公更是欽服:“老叫化子果然了得,連這個少年弟子也調教得有此功力!”
黃藥師在歸雲莊上試過郭靖的武功,心想:“你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出手抵擋歐陽鋒的生平絕技蛤蟆功,若不是他瞧在我臉上手下留情,你早給打得骨斷筋折了。
”他不知郭靖功力與在歸雲莊時已自不同,适才這一下确是他救了黃蓉性命,但見這傻小子為了自己女兒奮不顧身,對他的惡感登時消去了大半,心想:“這小子性格誠笃,對蓉兒确是一片癡情,蓉兒是不能許他的,可得好好賞他些什麼。
”見這小子雖傻不楞登,但這個“癡”字,卻大合自己脾胃。
洪七公又叫了起來:“老毒物,真有你的!咱倆勝敗未分,再來打啊!”歐陽鋒叫道:“好,我是舍命陪君子。
”洪七公笑道:“我不是君子,你舍命陪叫化吧!”身子一晃,又躍入場中。
歐陽鋒正要跟出,黃藥師伸出左手一攔,朗聲說道:“且慢,七兄、鋒兄,你們兩位拆了千餘招,兀自不分高下。
今日兩位都是桃花島的嘉賓,不如多飲幾杯兄弟自釀的美酒。
華山論劍之期,轉眼即屆,那時不但二位要決高下,兄弟與段皇爺也要出手。
今日的較量,就到此為止如何?”
歐陽鋒笑道:“好啊,再比下去,我是要甘拜下風了。
”洪七公轉身回來,笑道:“西域老毒物口是心非,天下聞名。
你說甘拜下風,那就是必占上風。
老叫化倒不大相信。
”歐陽鋒道:“那我再領教七兄的高招。
”洪七公袖子一揮,說道:“再好也沒有。
”
黃藥師笑道:“兩位今日駕臨桃花島,原來是顯功夫來了。
”
洪七公哈哈笑道:“藥兄責備得是,咱們是來求親,可不是來打架。
”
黃藥師道:“兄弟原說要出三個題目,考較考較兩位世兄的才學。
中選的,兄弟就認他為女婿;不中的,兄弟也不讓他空手而回。
”洪七公道:“怎麼?你還有一個女兒?”黃藥師笑道:“現今還沒有,就是趕着娶妻生女,也來不及啦。
兄弟九流三教、醫蔔星相的雜學,都還粗識一些。
那一位不中選的世兄,若是不嫌鄙陋,願意學的,任選一項功夫,兄弟必當盡心傳授,不叫他白走桃花島這一遭。
”
洪七公素知黃藥師之能,心想郭靖若不能為他之婿,得他傳授一門功夫,那也終身受用不盡,隻說到出題考較什麼的,郭靖必輸無疑,又未免太也吃虧。
歐陽鋒見洪七公沉吟未答,搶着說道:“好,就是這麼着!藥兄本已答允了舍侄的親事,但沖着七兄的大面子,就讓兩個孩子再考上一考。
這是不傷和氣的妙法。
”轉頭向歐陽克道:“待會若是你及不上郭世兄,那可是你自己無能,怨不得旁人,咱們歡歡喜喜地喝郭世兄一杯喜酒就是。
要是你再有三心兩意,旁生枝節,那可太不成話了,不但這兩位前輩容你不得,我也不能輕易饒恕。
”
洪七公仰天打個哈哈,說道:“老毒物,你是十拿九穩的能勝了,這番話是說給我師徒聽的,叫我們考不上就乖乖地認輸。
”歐陽鋒笑道:“誰輸誰赢,豈能預知?隻不過以你我身分,輸了自當大大方方地認輸,難道還能撒賴胡纏嗎?藥兄,便請出題。
”
黃藥師存心要将女兒許給歐陽克,決意出三個他必能取勝的題目,可是如明擺着偏袒,既有失自己的高人身分,又不免得罪了洪七公,正自尋思,洪七公道:“咱們都是打拳踢腿之人,藥兄你出的題目,可得須是武功上的事兒。
倘若考什麼詩詞歌賦、念經畫符的勞什子,那我們師徒幹脆認栽,拍拍屁股走路,也不用丢醜現眼啦。
”
黃藥師道:“這個自然。
第一道題目就是比試武藝。
”歐陽鋒道:“那不成,舍侄眼下身上有傷。
”黃藥師笑道:“這個我知道。
我也不會讓兩位世兄在桃花島上比武,傷了兩家和氣。
”歐陽鋒道:“不是他們兩人比?”黃藥師道:“不錯。
”歐陽鋒笑道:“是啦!那是主考官出手考試,每個人試這麼幾招。
”
黃藥師搖頭道:“也不是。
如此試招,難保沒人說我存心偏袒,出手之中,有輕重之别。
鋒兄,你與七兄的功夫同是練到了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地步,剛才拆了千餘招不分高低,現下你試郭世兄,七兄試歐陽世兄。
”
洪七公心想:“這倒公平得很,黃老邪果真聰明,單是這個法子,老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