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中,哪裡再拉得回來?他漲紅了臉連奪三下,槍尖始終脫不出對方雙掌的挾持。
那道人哈哈大笑,忽然提起右掌,快如閃電般在槍身中間一擊,格的一聲,楊鐵心隻覺虎口劇痛,急忙撒手,鐵槍已摔落雪地。
那道人笑道:“你使的果然是楊家槍法,得罪了。
請教貴姓。
”楊鐵心驚魂未定,随口答道:“在下便姓楊,草字鐵心。
”道人道:“楊再興楊将軍是閣下祖上嗎?”楊鐵心道:“那是先曾祖。
”
那道人肅然起敬,抱拳道:“适才誤以為兩位乃是歹人,多有得罪,卻原來竟是忠良之後,當真失敬,請教這位高姓。
”這時郭嘯天已搶到兩人身邊,拄戟在地,說道:“在下姓郭,賤字嘯天。
”楊鐵心道:“他是我的義兄,是梁山泊好漢賽仁貴郭盛頭領的後人。
”那道人道:“貧道可真魯莽了,這裡謝過。
”說着又施了一禮。
郭嘯天與楊鐵心躬身還禮,說道:“好說,好說,請道長入内再飲三杯。
”楊鐵心一面說,一面拾起鐵槍。
道人笑道:“好!正要與兩位喝個痛快!”
包惜弱與李萍挂念楊鐵心與人争鬥,提心吊膽地站在門口觀看,見三人釋兵言歡,心中大慰,忙入内整治杯盤。
三人坐定,郭楊二人請教道人法号。
道人道:“貧道姓丘名處機……”楊鐵心叫了一聲:“啊也!”跳起身來。
郭嘯天也吃了一驚,叫道:“遮莫不是長春子嗎?”丘處機笑道:“這是道侶相贈的賤号,貧道愧不敢當。
”郭嘯天道:“原來是全真派大俠長春子,真是有幸相見。
”兩人撲地便拜。
丘處機急忙扶起,笑道:“今日我手刃了一個奸人,官府追得甚緊,兩位忽然相招飲酒,這裡是帝王之都,兩位又不似是尋常鄉民,是以起了疑心。
”郭嘯天道:“我這兄弟性子急躁,進門時試了道長一手,那就更惹道長起疑了。
”丘處機道:“常人手上哪有如此勁力?我隻道兩位必是官府鷹犬,喬裝改扮,在此等候,要捉拿貧道。
适才言語無禮,委實魯莽得緊。
”楊鐵心笑道:“不知不怪。
”三人哈哈大笑。
三人喝了幾杯酒。
丘處機指着地下血肉模糊的人頭,說道:“這人名叫王道乾,是個大漢奸。
去年皇帝派他去向金主慶賀生辰,他竟跟金人勾結,圖謀侵犯江南。
貧道追了他十多天,才把他幹了。
”楊郭二人久聞長春子丘處機武功卓絕,為人俠義,這時見他一片熱腸,為國除奸,更是敬仰。
兩人乘機向他讨教些功夫,丘處機直言無隐。
楊家槍法乃兵家絕技,用于戰場上沖鋒陷陣,固所向無敵,當者披靡,但以之與江湖上武學高手對敵,畢竟尚有不足。
丘處機内外兼修,武功雖未登峰造極,卻也已臻甚高境界,楊鐵心又如何能與他拆上數十招之多?卻是丘處機見他出手不凡,暗暗稱奇,有意引得他把七十二路槍法使完,以便确知他是否楊家嫡傳,倘若真的對敵,數招之間就已把他鐵槍震飛了;當下說明這路槍法的招數本意用于馬上,若是步戰,須當更求變化,不可拘泥成法。
楊郭二人聽得不住點頭稱是。
楊家槍是傳子不傳女的絕藝,丘處機所知雖博,卻也不明槍法中的精奧,當下也向楊鐵心請教了幾招。
三人酒酣耳熱,言談投機。
楊鐵心道:“我們兄弟兩人得遇道長,真是平生幸事。
道長可能在舍下多盤桓幾日嗎?”丘處機正待答話,忽然臉色一變,說道:“有人來找我了。
不管遇上什麼事,你們無論如何不可出來,知道嗎?”郭楊二人點頭答應。
丘處機俯身拾起人頭,開門出外,飛身上樹,躲在枝葉之間。
郭楊二人見他舉動奇特,茫然不解。
這時,隻聽得門外朔風虎虎,過了一陣,西面傳來隐隐的馬蹄之聲,楊鐵心道:“道長的耳朵好靈。
”又想:“這位道長的武功果然是高得很了,但若與那跛子曲三相比,卻不知是誰高誰下?”又過一會,馬蹄聲漸近,隻見風雪中十餘騎急奔而來,乘客都是黑衣黑帽,直沖到門前。
當先一人突然勒馬,叫道:“足迹到此為止。
剛才有人在這裡動過手。
”後面數人翻身下馬,察看雪地上的足迹。
為首那人叫道:“進屋去搜!”便有兩人下馬,來拍楊家大門。
突然間樹上擲下一物,砰的一聲,正打在那人頭頂。
這一擲勁力奇大,那人竟為此物撞得腦漿迸裂而死。
衆人一陣大嘩,幾個人圍住了大樹。
一人拾起擲下之物,驚叫:“王大人的頭!”
為首那人抽出長刀,大聲吆喝,十餘人把大樹團團圍住。
他叫出一聲口令,五個人彎弓搭箭,五枝羽箭齊向丘處機射去。
楊鐵心提起鐵槍要出屋助戰,郭嘯天一把拉住,低聲道:“道長叫咱們别出去。
要是他寡不敵衆,咱們再出手不遲。
”話聲甫畢,隻見樹上一枝羽箭飛将下來,卻是丘處機閃開四箭,接住了最後一箭,以甩手箭手法投擲下來,隻聽得“啊”的一聲,一名黑衣人中箭落馬,滾入草叢。
丘處機拔劍躍下,劍光起處,兩名黑衣人已然中劍。
為首的黑衣人叫道:“好賊道,原來是你!”刷刷刷三枝短弩随手打出,揮動長刀,勒馬沖來。
丘處機劍光連閃,又兩人中劍落馬。
楊鐵心隻看得張大了口合不攏來,心想自己也練過了十年多武藝,這位道爺出劍如此快法,别說抵擋,連瞧也沒能瞧清楚,剛才如不是他手下容情,自己早就送了性命了。
但見丘處機來去如風,正和騎馬使刀那人相鬥,那使刀的也甚了得,一柄刀遮架砍劈,甚為威猛,他下屬紛紛上前助戰。
再鬥一陣,郭楊兩人已看出丘處機存心與那使刀軍官纏鬥,捉空兒或出掌擊、或以劍刺,殺傷對方一人,用意似要把全部來敵盡數殲滅,生怕傷了為頭之人,餘黨一哄而散,那就不易追殺了。
隻過半頓飯時間,來敵已隻剩下六七名。
那使刀的知道不敵,撮唇唿哨,撥轉馬頭就逃。
丘處機左掌前探,拉住他馬尾,手上使勁,身子倏地飛起,還未躍上馬背,一劍已從他後心插進,前胸穿出。
丘處機抛下敵屍,勒缰控馬,四下兜截趕殺,但見鐵蹄翻飛,劍光閃爍,驚呼駭叫聲中,一個個屍首倒下,鮮血把白雪皚皚的大地片片染紅。
丘處機提劍四顧,唯見一匹匹空馬四散狂奔,再無一名敵人剩下,他哈哈大笑,向郭楊二人招手道:“殺得痛快嗎?”
郭楊二人開門出來,神色間驚魂未定。
郭嘯天道:“道長,那是些什麼人?”丘處機道:“你在他們身上搜搜。
”
郭嘯天往那持刀人身上抄摸,掏出一件公文來,抽出來看時,卻是那裝狗叫的臨安府趙府尹所發的密令,内稱大金國使者在臨安府坐索殺害王道乾的兇手,着令捕快會同大金國人員,克日拿捕兇手歸案。
郭嘯天正看得憤怒,那邊楊鐵心也叫了起來,手裡拿着幾塊從屍身上撿出來的腰牌,上面刻着金國文字,卻原來這批黑衣人中,有好幾人竟是金兵。
郭嘯天道:“敵兵到咱們國境内任意逮人殺人,我大宋官府竟要聽他們使者的号令,那還成什麼世界?”楊鐵心歎道:“大宋皇帝既向金國稱臣,我文武百官還不都成了金人的奴才嗎?”丘處機恨恨地道:“出家人本來不可濫殺,可是一見了害民奸賊、敵國仇寇,貧道便不能手下留情。
”郭楊二人齊聲道:“殺得好,殺得好!”
小村中居民本少,天寒大雪,更無人外出,就算有人瞧見打鬥,也早逃回家去閉戶不出,誰敢過來察看詢問?楊鐵心取出鋤頭鐵鍬,三人把十餘具屍首埋入江邊土中。
李萍和包惜弱拿了掃帚掃除雪上血迹,掃了一會,包惜弱突覺血腥之氣直沖胸臆,眼前金星亂冒,呀的一聲,坐倒雪地。
楊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