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衣履盡濕,四顧水氣濛濛,蔚為奇觀,但見那山洪勢道太猛,心中微有懼意。
神雕伸嘴拉着他衣襟,走向溪邊,似乎要他下去。
楊過奇道:“下去幹麼?水勢勁急,隻怕站不住腳。
”神雕放開他衣襟,咕的一聲,昂首長啼,躍入溪中,穩穩站在溪心的一塊巨石之上,左翅前搧,将上流沖下來的一塊岩石打了回去,待那岩石再次順水沖下,又是揮翅擊回,如是擊了五六次,那岩石始終流不過它身邊。
到第七次順水沖下時,神雕奮力振翅一擊,岩石飛出溪水,掉在右岸,神雕随即躍回楊過身旁。
楊過會意,知道劍魔獨孤求敗昔日每遇大雨,便到這山洪中練劍,自己卻無此功力,不敢便試,正自猶豫,神雕大翅突出,刷的一下,拂在楊過臀上。
它站得甚近,楊過出其不意,身子直往溪中落去,忙使個“千斤墜”身法,落在神雕站過的那塊巨石之上。
雙足一入水,山洪便沖得他左搖右晃,難于站穩。
楊過心想:“獨孤前輩是人,我也是人,他既能站穩,我如何便不能?”當即屏氣凝息,奮力與激流相抗,但想伸劍挑動山洪中挾帶而至的岩石,卻是力所不及了。
耗了一柱香時分,他力氣漸盡,于是伸劍在石上一撐,躍到了岸上。
他沒喘息得幾下,神雕又是揮翅拂來。
這一次他有了提防,沒給拂中,自行躍入溪心,心想:“這位雕兄當真是嚴師诤友,逼我練功,竟沒半點松懈。
它既有此美意,我難道反無上進之心?”于是氣沉下盤,牢牢站住,時刻稍久,漸漸悟到了凝氣用力的法門,山洪雖然越來越大,直浸到了腰間,他反而不如先前的難以支持。
又過片刻,山洪浸到胸口,逐步漲到口邊,楊過心道:“雖然我已站立得穩,總不成給水淹死啊!”隻得縱躍回岸。
哪知神雕守在岸旁,見他從空躍至,不待他雙足落地,已是展翅撲出。
楊過伸劍擋架,卻被它這一撲之力推回溪心,撲通一聲,跌入了山洪。
他雙足站上溪底巨石,水已沒頂,一大股水沖進了口中。
若是運氣将大口水逼出,那麼内息上升,足底必虛,當下凝氣守中,雙足穩穩站定,不再呼吸,過了一會,雙足一撐,躍起半空,口中一條水箭激射而出,随即又沉下溪心,讓山洪從頭頂轟隆轟隆的沖過,身子便如中流砥柱般在水中屹立不動。
心中漸漸甯定,暗想:“雕兄叫我在山洪中站立,若不使劍挑石,仍是叫它小觑了。
”他生來要強好勝,便在一隻扁毛畜生之前也不肯失了面子,見到溪流中帶下樹枝山石,便舉劍挑刺,向上流反推上去。
岩石在水中輕了許多,那重劍受水力一托,也已大不如平時沉重,出手反感靈便。
他挑刺掠擊,直練到筋疲力盡,足步虛晃,這才躍回岸上。
他生怕神雕又要趕他下水,這時腳底無力,若不小休片時,已難與山洪的沖力抗拒,果然神雕不讓他在岸上立足,一見他從水中躍出,登時舉翅搏擊。
楊過叫道:“雕兄,你這不要了我命麼?”躍回溪中站立一會,實在支持不住,終又縱回岸上,眼見神雕舉翅拂來,卻又不願便此坐倒認輸,隻得挺劍回刺,三個回合過去,神雕竟然被他逼得退了一步。
楊過叫道:“得罪!”又挺劍刺去,隻聽得劍刃刺出時嗤嗤聲響,與往時已頗不相同。
神雕見他的劍尖刺近,也已不敢硬接,迫得閃躍退避。
楊過知道在山洪中練了半日,勁力已頗有進境,不由得又驚又喜,自忖勁力增長,本來決非十天半月之功,何以在水中擊刺半日,劍力竟會大進?
想是那怪蛇的蛇膽定有強筋健骨的奇效,以緻在不知不覺之間早已内力大增,此時于危急之際生發出來,自己這才察知。
他在溪旁靜坐片刻,力氣即複,這時不須神雕催逼,自行躍入溪中練劍。
二次躍上時隻見神雕已不在溪邊,不知到了何處。
眼見雨勢漸小,心想山洪倏來倏去,明日再來,水力必弱,乘着此時并不覺得如何疲累,不如多練一會,當下又躍入溪心。
練到第四次躍上,隻見岸旁放着兩枚怪蛇的蛇膽,心中好生感激神雕愛護之德,便即吃了,又入溪心練劍。
練到深夜,山洪卻漸漸小了。
當晚他竟不安睡,在水中悟得了許多順刺、逆擊、橫削、倒劈的劍理,到這時方始大悟,以此使劍,真是無堅不摧,劍上何必有鋒?但若非這一柄比平常長劍重了數十倍的重劍,這門劍法也施展不出,尋常利劍隻須拿在手裡輕輕一抖,勁力未發,劍刃便早斷了。
其時大雨初歇,晴空一碧,新月的銀光灑在林木溪水之上。
楊過瞧着山洪奔騰而下,心通其理,手精其術,知道重劍的劍法已盡于此,不必再練,便是劍魔複生,所能傳授的劍術也不過如此而已。
将來内力日長,所用之劍便可日輕,終于使木劍如使重劍,那隻是功力自淺而深,全仗自己修為,至于劍術,卻至此而達止境。
他在溪邊來回閑步,仰望明月,心想若非獨孤前輩留下這柄重劍,又若非神雕從旁誘導,自己因服怪蛇蛇膽而内力大增,那麼這套劍術世間已不可再而得見。
又想到獨孤求敗全無憑借,居然能自行悟到這劍中的神境妙詣,聰明才智實是勝已百倍。
獨立水畔想像先賢風烈,又是佩服,又是心感。
尋思:“姑姑見到我此刻的武功,可不知有多歡喜了。
唉,不知她此時身在何處,是否望着明月,也在想我?”一念及小龍女,胸口便是一陣劇痛。
轉念又想:“我雖悟到了劍術的至理,但枯守荒山,又有何用?倘若情花之毒突然發作,明天便即死了,這至精至妙的劍術豈非又歸湮沒?”想到此處,雄心登起,自言自語的道:“我也當學一學獨孤前輩,要以此劍術打得天下群雄束手,這才甘心就死。
”
回眼看着右臂斷折之處,想起郭芙截臂之恨,不禁熱血湧上胸間,心道:“這丫頭自恃父親是當代大俠,母親是丐幫幫主,自來不把我放在眼裡,自小我寄居她家,不知受了她多少白眼,多少折辱?我謊言欺騙武氏兄弟,其實也是為了她好,倘若武氏兄弟中有一人為她而死,豈非也是她的罪過?哼哼,她乘我重病之際斬我一臂,此仇不報,非丈夫也!”
他向來極重恩怨,胸襟殊不寬宏,當日手臂初斷,躲在這荒谷中療傷,那是無可奈何,此刻臂傷已愈,武功反而大進,報仇雪恨之念再也難以抑制。
當下心念已決,連夜回到山洞,向神雕說道:“雕兄,你的大恩大德,終究報答不了,小弟在江湖上尚有幾樁恩怨未了,暫且分别,日後再來相伴。
獨孤前輩這柄重劍,小弟求借一用。
”說着深深一揖,又向獨孤求敗的石冢拜了幾拜,掉首出谷。
那神雕直送至谷口,一人一雕摟抱親熱了一陣,這才依依而别。
那柄劍極是沉重,如系在腰間,腰帶立即崩斷。
他在山邊采了三條老藤,搓成一帶,将重劍系了,負在背上,施展輕身功夫,直奔襄陽。
到得城外,天色未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