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绮撇嘴道:“老愛鬼鬼祟祟的!”周仲英罵道:“女孩兒家别沒規沒矩的瞎說。
”駱冰笑道:“绮妹妹,我們這位七哥,千奇百怪的花樣兒最多。
你招惱了他,小心他作弄你。
”周绮哼了一聲,道:“一個男子漢,站起來還沒我高,我怕他?”周仲英正要斥責,聽得樓梯上腳步聲,就避口不說了。
徐天宏走了上來,道:“咱們走吧。
”周仲英會了鈔,到客店取了衣物,連騎出城。
幸喜天色未夜,城門未閉。
四騎馬一氣奔出三十裡地,見左首一排十來株大樹,樹後亂石如屏,是個隐蔽所在,周仲英道:“就在這裡吧?”徐天宏道:“好。
”四人将馬縛在樹上,倚樹而坐。
其時月朗星疏,夜涼似水,風吹草長,聲若低嘯。
徐天宏正要說話,忽聽得遠處隐隐似有馬匹奔馳之聲,忙伏地貼耳,聽了一會,站起來道:“三匹馬,奔這兒來。
”周仲英打個手勢,四人解了馬匹,牽着同去隐于大石之後。
不一會,蹄聲漸近,三騎馬順大路向東。
月光下隻見馬上三人白布纏頭。
身穿直條紋長袍,都是回人裝束,鞍上挂着馬刀。
待三騎去遠,四人重回原處坐地。
連日趕路,一直無暇詳談,這時周仲英才問起清廷緝捕文泰來的原因。
駱冰道:“官府一直把紅花會當眼中釘,那是不用說的了,不過這次派遣這許多武林高手,不把我們四哥抓去不能甘休,那是另有原因的。
上月中,于老當家從太湖總舵前去北京,叫我們夫妻跟着同去。
到了北京,于老當家悄悄對我們說,要夜闖皇宮,見一見乾隆皇帝。
我們吓了一跳,問老當家見皇帝老兒幹麼。
他不肯說。
四哥勸他說,皇帝老兒最是陰狠毒辣不過,最好調無塵道長、趙三哥、西川雙俠等好手來京,一起闖宮。
再請七哥盤算一條萬全之計,較為穩妥。
”周绮望了徐天宏一眼,心想:“你這矮子本領這樣大,别人都要來請教你。
我才不信呢!”
周仲英道:“四爺這主意兒不錯呀。
”駱冰道:“于老當家說,他去見皇帝老兒的事幹系極大,進宮的人決不能多,否則反而有變。
四哥聽他這麼說,自是遵奉号令。
當夜他二人越牆進宮,我在宮牆外把風,這一次心裡可真是怕了。
直過了一個多時辰,他們才翻牆出來。
第二天一早,我們三人就離京回江南。
我悄悄問四哥,皇帝老兒有沒見到,到底是怎麼回事?四哥說皇帝是見到了,不過這件事關連到趕走鞑子、光複漢家天下的大業。
他說自然不是信不過我,但多一個人知道,不免多一分洩漏的危險,所以不對我說。
我也就不再多問。
”周仲英贊道:“于老當家抱負真是不小。
闖宮見帝,天下有幾人能具這般膽識?”
駱冰續道:“于老當家到江南後,就和我們分手。
我們回太湖總舵,他到杭州府海甯州去。
他從海甯回來後,神情大變,好像忽然之間老了十多歲,整天不見笑容,過不了幾天就一病不起。
四哥悄悄對我說,老當家因為生平至愛之人逝世,所以傷心死的……”說到這裡,駱冰和徐天宏都垂下淚來,周仲英也不禁唏噓。
駱冰拭了眼淚續道:“老當家臨終之時,召集内三堂外三堂正副香主,遺命要少舵主接任總舵主。
他說這并不是他有私心,隻因此事是漢家光複的關鍵所在,要緊之至。
其中原由,此時不能明言,衆人日後自知。
老當家的話,向來人人信服,何況就算他沒這句遺言,衆兄弟感念他的恩德,也必一緻推擁少舵主接充大任。
”
周仲英問道:“少舵主與你們老當家怎樣稱呼?”駱冰道:“他是老當家的義子。
少舵主原是海甯陳閣老的公子,十五歲就中了舉人。
中舉後不久,老當家就把他帶了出來,送到天山北路天池怪俠袁老英雄那裡學武。
至于相國府的公子,怎麼會拜一位武林豪傑做義父,我們就不知道了。
”
周仲英道:“其中原因,文四爺想來是知道的。
”駱冰道:“他好像也不大清楚。
老當家死時,有一樁大心事未了,極想見少舵主一面。
本來他一從北京回來,便遣急使趕去回疆,吩咐少舵主到安西玉虛道觀候命。
天池怪俠袁老前輩不放心,陪了少舵主一塊兒東來。
哪知道老當家竟去世得這麼快。
安西到太湖總舵相隔萬裡,少舵主自是無法得訊趕回了。
老當家知道挨不到見着義子,遺命要六堂正副香主趕赴西北,會見少舵主後共圖大事,一切機密,待四哥親見少舵主後面陳。
哪知四哥竟遇上了這番劫難……”說到這裡,聲音又哽咽起來:“要是四哥有甚麼三長兩短……老當家的遺志,就沒人知道了。
”
周绮勸道:“冰姊姊你别難過,咱們定能把四爺救出來。
”
駱冰拉着她手,微微點頭,凄然一笑。
周仲英又問:“文四爺是怎樣受的傷?”駱冰道:“衆兄弟分批來迎接少舵主,我們夫婦是最後一批,到得肅州,忽有八名大内侍衛來到客店相見,說是奉有欽命,要我們前往北京。
四哥說要見過少舵主後,才能應命,那八名侍衛面子上很客氣,但要四哥非立刻赴京不可。
四哥犯了疑,雙方越說越僵,動起手來。
那八名侍衛竟都是特選的高手,我們以二敵八,漸落下風。
四哥發了很,說我奔雷手豁出性命不要,也不能讓你們逮去。
一場惡戰,他單刀砍翻了兩個,掌力打死了三個,還有兩個中了我飛刀,餘下一個見勢頭不對就溜走了。
但四哥也受了六七處傷。
厮拚之時,他始終擋在我身前,因此我一點也沒受傷。
”
駱冰講到丈夫刀砍掌擊,怎樣把八名大内侍衛打得落花流水,說得有聲有色。
周绮聽得發了呆,想像奔雷手雄姿英風,俠骨柔腸,不禁神往,隔了半晌,長長歎了口氣,忽然轉頭,向徐天宏瞪了一眼,滿臉不屑之色。
徐天宏如何不明白她這一瞪之意,心道:“四哥英雄豪傑,當世有幾人比得上?你說我徐天宏不及四哥,誰都知道,又何用你說?”
駱冰道:“我們知道在肅州決不能停留,挨着出了嘉峪關,但四哥傷重,實在不能再走了,就在客店養傷,隻盼少舵主和衆兄弟快些轉來,哪知北京和蘭州的鷹爪又跟着尋來。
以後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
徐天宏道:“皇帝老兒越是怕四哥恨四哥,四哥眼前越無性命之憂。
官府和鷹爪既知他是欽犯,決不敢随便對他怎樣。
”
周仲英道:“老弟料得不錯。
”
周绮忽向徐天宏道:“你們早些去接文四爺就好了,将那些鷹爪孫料理個幹淨,文四爺既沒事,你們也不用到鐵膽莊來發狠……”周仲英連忙喝止:“這丫頭,你說甚麼?”徐天宏道:“因為少舵主謙虛,說甚麼也不肯接任總舵主,一勸一辭,就耽擱了日子。
再說,四哥四嫂一身好武藝,誰料得到會有人敢向他們太歲頭上動土呢。
”周绮道:“你是諸葛亮,怎會料不到?”
徐天宏給她這麼蠻不講理的一問,饒是心思靈巧,竟也答下上來,隻好不作聲。
周仲英道:“要是七爺料到了,我們就不會識得紅花會這批好朋友了。
單是像陳當家的這樣俊雅的人品,我們在西北邊塞之地,輕易哪能見到?”轉頭向駱冰道:“他夫人是誰?不知是名門閨秀呢,還是江湖上的俠女?”駱冰道:“陳當家的還沒結親呢。
”周仲英就不言語了。
駱冰笑道:“咱們幾時喝绮妹妹的喜酒啊?”周仲英笑道:“這丫頭瘋瘋癫癫的,誰要她啊?讓她一輩子陪我老頭子算啦!”駱冰笑道:“等咱們把四哥救出了,我和他給绮妹妹做個媒,包你老人家稱心如意。
”周绮急道:“你們再說到我身上,我一個兒要先走了。
”三人微笑不語。
隔了一會,徐天宏忽地噗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