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佩托夫卡四周到處是戰壕,到處是帶刺的鐵絲網。
整整一個星期,這座小城都是在隆隆的炮聲和清脆的槍聲中醒來和入睡的。
隻是到了夜深的時候,才安靜下來。
偶爾有一陣慌亂的射擊聲劃破夜空的沉寂,那是敵對雙方的暗哨在互相試探。
天剛亮,車站上的炮位周圍就又忙碌起來。
大炮張着黑色的嘴,又兇狠地發出可怖的吼叫聲。
人們急急忙忙往炮膛裡裝新的炮彈。
炮手把發火栓一拉,大地便顫動起來。
炮彈嘶嘶地呼嘯着,飛向三俄裡外紅軍占據的村莊,落下去,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把巨大的土塊掀到空中。
紅軍的炮隊駐紮在一座古老的波蘭修道院的院子裡,修道院坐落在村中心的高崗上。
炮隊政委紮莫斯京同志翻身跳了起來。
他剛才枕着炮架睡了一覺。
他緊了緊挂着沉甸甸的毛瑟槍的腰帶,仔細傾聽着炮彈的呼嘯聲,等待它爆炸。
院子裡響起了他那洪亮的喊聲:“同志們,明天再接着睡吧!現在起床。
起——床——!”
炮手們都睡在大炮跟前。
他們和政委一樣迅速地跳起來。
隻有西多爾丘克一個人磨磨蹭蹭,他懶洋洋地擡起睡昏的頭,說:“這幫畜生,天剛亮就嗚嗚亂叫,真是壞透了!”
紮莫斯京大笑起來:“哎,西多爾丘克,敵人真不自覺,也不考慮一下你還沒睡夠。
”
西多爾丘克爬起來,不滿意地嘟哝着。
幾分鐘之後,修道院裡的大炮怒吼起來,炮彈在城裡爆炸了。
佩特留拉部隊在糖廠那座高煙囪上搭了一個瞭望台,上面有一個軍官和一個電話兵。
他們是攀着煙囪裡的鐵梯爬上去的。
整個城市的情況曆曆在目,就像在手掌上一樣。
他們從這裡指揮炮兵發射。
圍城紅軍的每個行動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今天布爾什維克軍隊非常活躍。
用蔡斯望遠鏡可以看到紅軍各個部隊運動的情況。
一列裝甲火車一邊打炮,一邊順着鐵軌緩慢地開向波多爾斯克車站。
後面是步兵散兵線。
紅軍幾次發起進攻,想奪取這個小城,但是謝喬夫師的部隊隐蔽在近郊的戰壕裡,固守着。
戰壕裡噴射出兇猛的火焰,四周全是瘋狂的射擊。
每次進攻,槍炮聲都異常密集,彙成了一片怒吼。
布爾什維克部隊冒着彈雨進攻,後來支持不住,退卻了,戰場上留下了不動的屍體。
今天,對這座城市的攻擊一次比一次頑強,一次比一次猛烈。
空氣在隆隆的炮聲中震蕩。
從糖廠的煙囪上可以看到,布爾什維克的戰士們時而匍匐在地,時而跌倒又爬起來,不可阻擋地向前推進。
他們馬上就要全部占領車站了。
謝喬夫師把所有的預備隊都投入了戰鬥,還是沒有堵住車站上已被打開的缺口。
奮不顧身的布爾什維克戰士已經沖進了車站附近的街道。
守衛車站的謝喬夫師第三團的士兵,遭到短促而猛烈的攻擊之後,從設在城郊花園和菜地的最後防線上潰退下來,淩亂地朝城裡狼狽逃竄。
紅軍部隊不給敵人喘息的機會,繼續挺進,用刺刀開路,掃清了敵人的零星阻擊部隊,占領了所有街道。
謝廖沙一家和他們的近鄰都躲在地窖裡,但是,現在任何力量也不能迫使他再呆在這裡了。
他非常想到上面去看看。
盡管母親再三阻攔,他還是從陰冷的地窖裡跑了出來。
一輛“薩蓋達奇内号”裝甲車隆隆地從他家房前急速馳過,一面逃,一面胡亂向四周射擊。
一群驚恐的佩特留拉敗兵跟在裝甲車後面逃跑。
有個匪兵跑進了謝廖沙家的院子,慌慌張張地扔掉身上的子彈帶、鋼盔和步槍,跳過栅欄,鑽進菜園子,不見了。
謝廖沙決心到街上去看看。
佩特留拉的敗兵正沿着通往西南車站的大路逃竄,一輛裝甲車在後面掩護他們。
通往城裡的公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這時,突然有一個紅軍戰士跳上了公路。
他卧倒在地,順着公路朝前打了一槍。
緊接着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謝廖沙看見他們彎着腰,邊追趕,邊打槍。
一個曬得黝黑、兩眼通紅的中國人,隻穿一件襯衣,身上纏着機槍子彈帶,兩手攥着手榴彈,根本不找掩蔽物,一個勁猛追過來。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紅軍戰士,端着一挺輕機槍。
這是打進城裡的第一支紅軍隊伍。
謝廖沙高興極了。
他奔到公路上,使勁地喊了起來:“同志們萬歲!”
他出現得太突然了,那個中國人差點把他撞倒。
中國人正要向他猛撲上去,但是看到這個年輕人這樣興奮激動,就停住了。
“佩特留拉的,跑到哪裡去了?”中國人氣喘籲籲地沖着他喊道。
但是,謝廖沙已經顧不上聽他的。
他迅速跑進院子,抓起逃兵扔下的子彈帶和步槍,追趕紅軍隊伍去了。
他和這支隊伍一起沖進了西南車站,直到這個時候,紅軍戰士們才注意到他。
他們截住了好幾列滿載彈藥和軍需品的火車,把敵人趕進了樹林,停下來整頓隊伍。
這時,那個年輕的機槍手走到謝廖沙跟前,驚訝地問:“同志,你是打哪兒來的?”
“我是本地人,就住在城裡,早就盼着你們來啦!”
紅軍戰士們把謝廖沙圍了起來。
“我的認識他,”那個中國人高興地笑着說。
“他的喊‘同志們萬歲!’他的布爾什維克,我們的人,年輕人,好人!”他拍着謝廖沙的肩膀,用半通不通的俄語誇獎他。
謝廖沙的心歡快地蹦跳着。
他馬上就被紅軍戰士當作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