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右翼是拉脫維亞人。
我們跑到大路上,一看,有一家院子的圍牆上拴着三匹馬,全都備着鞍子。
“好哇,我們想,這回準能抓幾個波蘭俘虜了。
我們十來個人朝那個院子沖過去。
他們拉脫維亞人的連長拿着毛瑟槍跑在最前面。
“我們跑到房子跟前,一看門敞開着,就沖了進去。
原以為裡面一定是波蘭兵,哪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原來是我們自己的三個偵察兵,他們早來了一步,正在幹壞事。
事實就擺在眼前:他們正在欺負一個婦女。
這兒是一個波蘭軍官的家。
他們已經把那個軍官的老婆按在地上了。
拉脫維亞連長一見這情景,用拉脫維亞話喊了一聲。
三個家夥全給抓了起來,拖到了院子裡。
在場的隻有兩個俄羅斯人,其餘的全是拉脫維亞人。
連長姓布列季斯。
盡管我不懂他們的話,一看也就明白了,他們是要把那三個家夥幹掉。
這些拉脫維亞人全是鐵漢子,性格很剛強。
他們把那三個家夥拖到石頭馬廄跟前。
我想,這回完蛋了,準會把他們崩掉!三個人裡邊,有一個棒小夥子,長相難看極了,拼命掙紮,不讓綁,還破口大罵,說不該為了一個娘們就把他槍斃。
另外兩個家夥都在求饒。
“我一看這情景,渾身都涼了。
我跑到布列季斯跟前說:‘連長同志,把他們送軍事法庭算了,幹嗎讓他們的血弄髒了你的手呢?城裡戰鬥還沒完。
哪兒有工夫跟他們算帳。
’他轉過身來,朝我一瞪眼,我馬上就後悔不該多嘴了。
他的兩隻眼睛簡直像老虎。
毛瑟槍對着我的鼻子。
我打了七年仗,這回可真有點害怕了。
看來他會不容分說就把我打死。
他用俄語向我喊,我勉強才聽明白:‘軍旗是烈士的鮮血染紅的,可是這幾個家夥卻給全軍丢臉。
當土匪就得槍斃。
’“我吓得趕忙跑到街上去了。
背後響起了槍聲。
我知道,那三個家夥完蛋了。
等我們再向前進的時候,城市已經是咱們的了。
事情就是這樣。
那三個人像狗一樣死掉了。
他們是在梅利托波利附近加入咱們隊伍的,早先跟着馬赫諾匪幫幹過,都是些壞蛋。
”
安德羅休克把飯盒拿到腳邊,打開裝面包的背囊,接着說:“咱們隊伍裡混進了一些敗類,你不能一下把所有的人都看透。
從表面上看,他們好像也在幹革命。
可這些家夥是害群之馬。
我看到這種事,心裡總不痛快,直到現在都忘不了。
”
他說完,就喝起茶來。
騎兵偵察員們睡覺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謝列達大聲打着呼噜。
普濟列夫斯基也枕着馬鞍子睡着了。
隻有政治指導員克拉梅爾還在筆記本上寫着什麼。
第二天,保爾偵察回來,把馬拴在樹上。
他把剛喝完茶的克拉梅爾叫到跟前,對他說:“指導員,我問你,我想跳槽,到騎兵第一集團軍去,你看怎麼樣?他們往後準有許多轟轟烈烈的事要幹。
他們這麼多人聚在一起,總不是為了好玩吧。
可咱們呢,卻老得在這兒閑呆着。
”
克拉梅爾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跳槽?你把紅軍當成什麼了?難道是電影院嗎?這像什麼話?要是大夥都這麼随随便便,從這個部隊跑到那個部隊,那可就熱鬧了!”
“這兒也罷,那兒也罷,反正是打仗,哪兒還不一樣?”保爾打斷了克拉梅爾的話。
“我又不是開小差往後方跑。
”
克拉梅爾一口拒絕了他的要求。
“那你說,還要不要紀律了?你呀,保爾,什麼都好,就是有點無政府主義,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黨和共青團都是建立在鐵的紀律上面的。
黨高于一切。
誰都不能想到哪兒就到哪兒,而應該是哪兒需要,就到哪兒去。
你要調動,普濟列夫斯基已經拒絕了吧?那不就得了,到此為止吧。
”
又高又瘦的克拉梅爾臉色有些發黃,他因為激動,咳嗽了起來。
印刷廠的鉛塵已經牢牢地附在他的肺葉上,他的兩頰時常現出病态的紅暈。
等他平靜下來以後,保爾小聲但卻十分堅決地對他說:“你說的全對。
可我還是要到布瓊尼的騎兵部隊去,我是走定了。
”
第二天傍晚,篝火旁邊已經看不到保爾了。
在鄰近的小村莊裡有一所學校,學校旁邊的土丘上聚集着一群騎兵,圍成了一個大圓圈。
布瓊尼部隊的一個健壯的戰士,帽子推到後腦勺上,坐在機槍車後尾,拉着手風琴。
一個剽悍的騎兵穿着肥大的紅色馬褲,正在圈子裡跳狂熱的果拍克舞。
手風琴拉得很蹩腳,既不和諧,又不合拍,害得那個跳舞的老是跳錯步子。
村裡的小夥子和姑娘們都來看熱鬧,他們有的爬上機槍車,有的攀着籬笆,看這些剛開來的興緻勃勃的騎兵戰士跳舞。
“托普塔洛,使勁跳哇!把地踩平吧!喂,加油啊,老兄!拉手風琴的,加點勁啊!”
但是這位手風琴手的粗大手指,扳彎馬蹄鐵倒不費勁,按起琴鍵來卻很笨拙。
“可惜阿法納西·庫利亞布卡叫馬赫諾匪幫砍死了,”一個曬得黝黑的戰士惋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