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變得這麼厲害,連伊格納特都認不出我來了?”
潘克拉托夫喝了兩勺湯,沒有聽到客人說話,又轉過頭來,說:“說吧,你有什麼事?”
他拿着一塊面包,正往嘴裡送,突然手在半路上停了下來。
他一下愣住了,眨着眼睛說:“啊!……等一等……呸!你真會胡鬧!”
保爾看見潘克拉托夫緊張得滿臉通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是你,保爾!我們還以為你死了呢!……等一等,你到底是誰?”
潘克拉托夫的母親和姐姐聽到他的喊聲,從隔壁房間跑了過來。
他們三個人一起,終于認出了站在他們面前的确實是保爾。
家裡人早都睡了,潘克拉托夫還在給保爾講四個月來發生的各種事情。
“紮爾基、杜巴瓦和什科連科去年冬天就到哈爾科夫去了。
這三個家夥不是去幹别的,而是上了********大學。
紮爾基和杜巴瓦進的是預科,什科連科上一年級。
我們一共十五個人參加考試。
我是心血來潮,也跟着報了名。
心想,肚子裡淨是稀湯,也得裝點幹貨進去。
哪知道,考試委員會卻把我推上了沙灘,讓我擱淺了。
”
潘克拉托夫氣呼呼地哼了一聲,又接着說:“開頭事情倒挺順當。
一切條件我都合格,黨證有,團齡也夠,經曆和出身更不成問題,雞蛋裡挑不出骨頭來。
但是一到政治考試,我就倒黴了。
“我讓考試委員會的一個同志給卡住了。
他問了我這麼一個小問題:‘請您說說,潘克拉托夫同志,您對哲學有什麼認識?’你知道,我對哲學是一竅不通。
可是我馬上想起來,我們那兒有過一個裝卸工,上過中學,是個流浪漢。
他當裝卸工是為了做做樣子。
有一回,他對我們說:從前,天曉得是什麼時候,在希臘有那麼一些自以為了不起的學者,人們都管他們叫哲學家,其中有那麼一個寶貝,名字我記不清了,好像叫伊傑奧根[這裡是指第奧根(約公元前404—前323年),古希臘哲學家。
——譯者],他一輩子都住在木桶裡,還有一些别的怪毛病……他們當中最有能耐的一個,能夠用四十種方法證明黑的就是白的,白的就是黑的。
一句話,他們都是些胡說八道的家夥。
你瞧,我一下子想起了那個中學生講的故事,心想:‘這位考試大員竟想從右翼包抄我。
’他狡猾地看着我。
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放了一炮。
我說:‘哲學就是空口說白話,故弄玄虛。
同志們,我才不想學這種胡說八道的玩意兒呢。
更說黨史嘛,我可滿心喜歡學。
’他們一聽,就刨根問底,讓我講講我的這些新見解是從哪兒來的。
我把中學生的話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考試委員們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我氣壞了。
“‘怎麼着,你們把我當傻瓜嗎?’說完,我抓起帽子就回家了。
“後來,我在省委碰到了那位考試委員,他跟我談了三個多鐘頭。
原來,是那個中學生胡說八道。
哲學其實是一門很不簡單的大學問。
“杜巴瓦和紮爾基都考上了。
當然,杜巴瓦念過不少書,可紮爾基并不比我強多少。
不用說,這是他的勳章起了作用。
一句話,我落了一場空。
後來。
叫我在碼頭上抓業務,代理貨運主任。
我以前總是為了青年的事跟那些頭頭們發生沖突。
現在我自己也管起生産來了。
有時候,要是有人偷懶或者馬虎大意,我就同時以主任和共青團書記的身份對付他。
對不起,他什麼也别想瞞過我。
好了,我自己的事,以後再談吧。
還有什麼新聞沒跟你說呢?阿基姆的情況你已經知道了。
團省委的老熟人,隻有圖夫塔還在老地方沒動。
托卡列夫在索洛緬卡區當黨委書記,你們那個公社的社員奧庫涅夫在團區委會。
塔莉亞主管政治教育部。
在鐵路工廠裡,你原來的工作由茨維塔耶夫擔任了;這個人我不太了解,有時候在省委碰到,看樣子,小夥子挺機靈,就是有點自負。
你也許還記得安娜·博哈特,她也在索洛緬卡,是區黨委的婦女部長。
其他人的情況,我已經對你說過了。
保夫魯沙,黨把許多人送去學習了。
原先那些骨幹都在省黨政幹部學校學習。
他們答應明年也把我送去。
”
直到後半夜,他們才睡覺。
早晨,保爾醒來的時候,潘克拉托夫已經不在家,上碼頭去了。
他的姐姐杜霞身體健壯,長得很像弟弟,一面招待保爾吃早點,一面興緻勃勃地向他講着各種瑣事。
潘克拉托夫的父親是輪船上的司機,随船出航了。
保爾收拾好東西打算上街,杜霞囑咐他:“别忘了,我們等您吃午飯。
”
團省委還跟從前一樣熱鬧。
大門總也關不上。
走廊上,房間裡,人來人往,辦公室裡不斷傳出啪嗒啪嗒的打字聲。
保爾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看看能不能碰到熟人,結果一個也沒有,于是他走進了書記辦公室。
團省委書記穿着藍色斜領襯衫,坐在一張大寫字台後面。
他匆匆瞥了保爾一眼,又埋頭寫他的東西了。
保爾在他對面坐下來,仔細觀察這個接替阿基姆的人。
“有什麼事?”穿斜領藍襯衫的書記寫完一頁紙,在下面打了個句号,然後問保爾。
保爾把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
“同志,現在我需要恢複組織關系,回鐵路工廠去。
請指示下面辦一辦。
”
書記往椅背上一仰,躊躇地說:“團籍當然要恢複,這是不成問題的。
不過再派你回鐵路工廠,就不太好辦了。
那兒的工作已經有茨韋塔耶夫在做,他是這一屆的團省委委員。
我們派你到别的地方去吧。
”
保爾皺了皺眉頭。
“我到鐵路工廠去,并不會妨礙茨韋塔耶夫工作。
我是要求到車間去幹本行,而不是去當共青團書記。
請不要派我做别的工作,因為我現在身體還很弱。
”
書記同意了,他在一張紙上草草寫了幾個字。
“把這個交給圖夫塔同志,他會把這件事辦妥的。
”
登記分配部裡,圖夫塔正在痛罵一個負責團員登記的助手。
他們倆吵得難解難分,保爾聽了一會兒,看他們一時吵不完,就打斷了正喊得起勁的登記分配部部長,說:“圖夫塔,你等一會兒再接着跟他吵吧。
這是書記給你的條子,先把我的證件辦一辦。
”
圖夫塔一會兒看看字條,一會兒看看保爾,看了半天才明白過來。
“啊,這麼說,你沒死!現在怎麼辦呢?你已經被除名了。
是我親自把卡片寄到團中央的。
再說,你也錯過了全俄團員登記。
根據團中央指示,凡是沒有重新登記的,一律取消團籍。
所以,你隻有一條路好走——重新履行入團手續。
”圖夫塔用一種沒有商量餘地的腔調說。
保爾皺起了眉頭。
“你還是那個老樣子?年輕輕的小夥子,連檔案庫的老耗子都不如。
圖夫塔,你什麼時候才能有點長進呢?”
圖夫塔一下子跳了起來,好像被跳蚤咬了一口。
“我的工作我負責,用不着你來教訓我。
上面發指示,是要我照辦,不是要我違抗。
你罵我是耗子,我要控告你。
”
圖夫塔一面用這樣的話威脅保爾,一面示威似的拿過一堆沒有拆開的信件,那副神氣表示:用不着再談下去了。
保爾不慌不忙地走到門口,他想起了什麼事情,又走回桌旁,拿起放在圖夫塔面前的字條。
登記分配部部長注意地瞧着保爾。
這個長着兩隻大招風耳朵的年輕小老頭,氣呼呼地坐着,擺出一副一絲不苟的樣子,真是又可氣又可笑。
“好吧!”保爾用一種譏諷的口吻冷冷地說。
“當然,你可以給我扣上‘破壞統計工作’的帽子。
不過,我倒要請問你,要是有人事前沒向你申請,自己一下子就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