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看的并不是野獸的腳印。
離這些獸迹兩步遠的地方,另有一些腳印,已經薄薄地蓋上了一層雪。
這裡有人走過。
這個人沒有故布疑陣,他是徑直朝樹林裡走去的,腳印清楚地說明他是從波蘭過來的。
營長又策馬前進,循着腳印走到了哨兵巡邏線。
在波蘭境内十步遠的地方,還可以看見這些腳印。
“夜裡有人越境了。
”營長嘴裡咕哝着。
“這回又是穿過三排的防區,可是他們早晨的報告什麼也沒講。
他媽的!”加夫裡洛夫的小胡子本來就有些花白,再加上他呼氣凝成的白霜,現在像鍍了銀一樣,威嚴地挂在嘴唇上。
有兩個人正朝騎馬的人走來。
一個身材矮小,穿着黑色衣服,那把法國刺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另一個身材高大,穿着黃色的羊皮外套。
花骒馬感到主人兩腿用力夾它,就跑了起來,很快到了那個人跟前。
紅軍戰士整了整肩上的槍帶,把煙頭吐到雪地上。
“同志,您好!您這兒有什麼情況嗎?”營長一邊問,一邊把手伸給紅軍戰士。
因為這個戰士個子很高,營長在馬上幾乎用不着彎腰。
大個子戰士急忙從手上扯下手套。
營長和哨兵握手問好。
波蘭哨兵在一旁注視着。
兩個紅軍軍官(在布爾什維克的軍隊裡袖章上三個小方塊可就是少校軍銜)同一個普通士兵握手,彼此像親密的朋友一樣。
刹那間,他仿佛覺得是他自己在同他的紮克爾熱夫斯基少校握手,可是這種想法太荒唐了,他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下。
“我剛剛接班,營長同志。
”紅軍戰士報告說。
“那邊的腳印您看見了嗎?”
“沒有,還沒看見。
”
“夜裡兩點到六點是誰值班?”
“蘇羅堅科,營長同志。
”
“好吧,要特别留神。
”
臨走時,他又嚴肅地提醒戰士:“您盡量少跟他們并排走。
”
當兩匹馬在邊界和别列茲多夫鎮之間的大路上小跑的時候,營長說:“在邊境上随時都得瞪大眼睛。
稍一疏忽,就要後悔。
幹我們這一行不能睡大覺。
白天越境不那麼容易,一到夜裡,就要十分警惕。
柯察金同志,您想想看,我負責的地段有四個村子是跨界的。
這兒的工作更困難。
無論你布上多少哨兵,一到誰家辦喜事或者逢年過節,所有的親戚就都越過邊界,聚在一起。
這有什麼難的——兩邊的房子才隔二十步遠,那條小河溝連母雞也能蹚過去。
走私的事也是免不了的。
當然,這都是小事情。
也就是一個老太婆偷偷帶過來兩瓶四十度波蘭香露酒這一類的事,但是也有不少大走私犯,他們的資本和規模是很大的。
你知道波蘭人都幹些什麼嗎?他們在靠近邊界的所有村子裡都開設了百貨商店:你要買什麼,應有盡有。
顯然,這些商店決不是給他們那些貧苦農民開的。
”
保爾蠻有興趣地聽營長講着。
邊防線上的生活很像是不間斷的偵察工作。
“加夫裡洛夫同志,事情隻限于走私嗎?”
營長悶悶不樂地回答說:“你這可問到點子上了!……”
别列茲多夫是一座小鎮。
這個偏僻的角落從前是指定準許猶太人居住的。
二三百座小破房子亂七八糟地擠在一起。
有一個挺大的集市廣場,市場中心是二十來家小店鋪。
廣場上到處是污泥和糞便。
小鎮周圍是農民的住宅。
在猶太人聚居的地區,有一座古老的猶太教堂,坐落在通往屠宰場的路旁。
這座破舊的建築物,如今已呈現出一片凄涼景象。
每到禮拜六,雖然還不至于冷落到門可羅雀的地步,但是光景畢竟不如從前,祭司的生活也完全不像他所希望的那樣了。
看來一九一七年發生的事情的确非常不妙,因為甚至在這個窮鄉僻壤,青年人對祭司也沒有起碼的尊敬了。
不錯,那些老年人還沒有“破戒”,可是有那麼多小孩已經吃起亵渎神明的豬肉香腸來了!呸,連想一想都怪惡心的!一頭豬正起勁地拱着糞堆找吃的,氣得祭司博魯赫走上去踹了它一腳。
還有,别列茲多夫成了區的中心,這也叫祭司老大不高興。
鬼知道從哪兒跑來這麼多******員,他們越鬧越兇,一天比一天讓人不痛快。
昨天,他看見神甫家的大門上又挂出了一塊新牌子:烏克蘭********青年團别列茲多夫區委員會這塊牌子決不是什麼好兆頭。
祭司邊走邊想心事,不知不覺到了他的教堂跟前,沒想到教堂門上竟貼出了一張小小的布告,上面寫着:今日在俱樂部召開勞動青年群衆大會。
蘇維埃執委會主席利西岑和區團委代理書記柯察金同志做報告。
會後由九年制學校學生演出歌舞。
祭司發瘋似的把布告從門上撕下來。
“哼,真的幹起來啦!”
神甫家的大花園從兩面合抱着鎮上的正教小教堂,花園裡有一座寬敞的老式房子。
空蕩蕩的房間裡散發着黴味,從前神甫和他的妻子就住在這裡,他們像這房子一樣老朽而且空虛,彼此早就嫌棄了。
新主人一搬進這所房子,空虛寂寞就一掃而光。
那間大客廳,虔誠的主人過去隻是在宗教節日裡才用來接待客人,現在卻經常擠得滿滿的。
神甫的府第成了别列茲多夫區黨委會的所在地。
進前門往右拐有一個小房間,門上寫着幾個粉筆字:“共青團區委會”。
保爾每天在這裡花去他的一部分時間,他除了擔任第二軍訓營的政委以外,還兼任剛成立的共青團區委會的代理書記。
自從他們在安娜那裡為奧庫涅夫結婚舉行慶祝晚會以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八個月了,但是想起來就好像是不久以前的事。
保爾把一大堆公文推到一旁,靠在椅背上沉思起來……
房子裡靜悄悄的。
夜深了,黨委會的人都走了。
區黨委書記特羅菲莫夫剛才也走了,他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現在房子裡隻剩下保爾一個人。
窗戶上滿是寒氣凝成的奇異的霜花。
桌上擺着一盞煤油燈,爐子燒得很旺。
保爾回想起不久以前的事情。
八月間,鐵路工廠團委委派他為團組織的負責人,随同搶修列車到葉卡捷琳諾斯拉夫去。
直到深秋,這一百五十人的搶修隊從一個車站到另一個車站,醫治戰争造成的創傷,清除毀壞的車輛。
他們還經過錫涅利尼科沃到波洛吉這一段路線。
這一帶從前是馬赫諾匪幫猖獗的地方,到處都有破壞和劫掠的痕迹。
在古利亞伊——波列,他們花費一個星期的時間修複了石頭築成的水塔,用鐵皮修補好炸壞的貯水箱。
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