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的嗓子喑啞了。
談話的聲音都很低。
幾百雙眼睛流露出哀痛和不安。
聚集在這裡的好像是一群失去了領航員的水手,他們那位久經考驗的領航員被狂風巨浪卷走了。
黨委會的委員們也默默地在主席台上坐下來。
矮壯的西羅堅科小心地拿起鈴,輕輕搖了一下,就放在桌子上。
這已經夠了。
大廳裡漸漸靜下來,靜得使人感到壓抑。
報告完了以後,黨委書記西羅堅科立刻從桌子後邊站了起來,他宣布了一件事,這種事在追悼會上宣布是很少見的,但是并沒有任何人感到驚奇。
他說:“三十七位工人同志署名寫了一份申請書,請求大會予以讨論。
”接着,他宣讀了這份申請書:西南鐵路舍佩托夫卡站布爾什維克******組織:領袖的逝世号召我們加入布爾什維克的行列,我們請求在今天的大會上審查我們,并接受我們加入列甯的黨。
在這段簡短的文字下面是兩排簽名。
西羅堅科挨個往下念,每念一個就停幾秒鐘,好讓到會的人記住這些熟悉的名字。
“波利托夫斯基,斯塔尼斯拉夫·濟格蒙多維奇,火車司機,三十六年工齡。
”
大廳裡發出一片贊同聲。
“柯察金,阿爾焦姆·安德列耶維奇,鉗工,十七年工齡。
”
“勃魯紮克,紮哈爾·瓦西裡耶維奇,火車司機,二十一年工齡。
”
大廳裡的聲音越來越大了,西羅堅科繼續往下念,大家聽到的都是那些始終同鋼鐵和機油打交道的産業工人的名字。
當第一個簽名的人走上講台的時候,大廳裡立刻鴉雀無聲了。
波利托夫斯基老頭講起自己一生的經曆,怎麼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動。
“……同志們,我還能說些什麼呢?過去舊社會當工人的,日子過得怎麼樣,大家都清楚。
一輩子受壓迫受奴役,到老了,窮得像叫化子,兩腿一伸了事。
說實在的,革命在這兒剛鬧起來那陣子,我想我老了,歲數大了,拖家帶口的,入黨的事也就放過去了。
我倒是從來沒幫過敵人的忙,可也沒怎麼參加戰鬥。
一九○五年在華沙的工廠裡參加過罷工委員會,跟布爾什維克一起鬧過革命。
那個時候我還年輕,幹什麼也幹脆。
老話還提它幹什麼!列甯死了,這對我的心打擊太大了,我們永遠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和知心人。
什麼歲數大不大,我哪能再說這話!……我不會講話,有講得好的,讓他們講吧。
反正有一點我敢保證:永遠跟着布爾什維克走,絕不含糊。
”
老司機那白發蒼蒼的頭倔強地晃了一下,白眉毛下面兩隻眼睛射出堅定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大廳,好像在等待大家的裁決。
黨委會請非黨群衆發表意見,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表決的時候,也沒有一個人反對吸收這個矮小的白發老人入黨。
波利托夫斯基離開主席台的時候,已經是一名******員了。
會場上的每一個人都懂得,現在發生的事情是不同尋常的。
老司機剛才講話的地方,現在站着身材魁梧的阿爾焦姆。
這個鉗工不知道該把他的大手往哪裡放,就老是擺弄手裡那頂大耳帽子。
他那件衣襟磨光了的羊皮短大衣敞開着,露出裡面的灰色軍便服,領口上整整齊齊地扣着兩顆銅鈕扣,這使他顯得像過節一樣整潔。
他把臉轉向大廳,突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婦女的面孔:在被服廠那群工人中間坐着石匠的女兒加莉娜。
她對阿爾焦姆寬恕地笑了一下。
她的微笑中包含着對他的鼓勵,嘴角上還露出一種含蓄的隻能意會的表情。
“講講你的經曆吧,阿爾焦姆!”他聽到西羅堅科說。
阿爾焦姆不習慣在大會上發言,不知道從哪裡講起才好。
隻是到現在他才感到,不可能把一生中積累的一切全講出來。
詞句老是連貫不起來,加上心情激動,就更說不出來了。
這種滋味他還從來沒有體會過。
他清楚地意識到,他的生活已經開始發生急遽的轉折——他阿爾焦姆,正在邁出最後的一步,這一步将使他那艱辛的生活變得溫暖,獲得新的意義。
“我母親生了我們四個。
”阿爾焦姆開始說。
會場上很肅靜,六百個人聚精會神地聽着這個高個子、鷹鈎鼻、濃眉大眼的工人講話。
“我母親給有錢人家當傭人。
父親什麼樣,我記不大清了,他跟母親合不來,酒喝得很兇。
我們跟着母親過日子,她養活那麼多張嘴,可真不容易。
東家管飯,她一個月才掙四個盧布,就為這幾個錢,她天天起早貪黑,腰都累彎了。
我總算好,有兩個冬天上小學,學會了看書寫字。
滿九歲那年,母親實在沒法,隻好打發我到一家小鐵工廠去當學徒,隻管飯,白幹三年,不給工錢……老闆是個德國人,叫費斯特,他嫌我小,不願意要,後來看我長得結實,母親又給我多報了兩歲,才把我收下。
我給他幹了三年,他什麼手藝也沒教給我,盡支使我幹雜活,給他打酒。
他一喝起酒來就不要命。
撮煤叫我去,搬鐵也叫我去……老闆娘也把我當成小奴隸,叫我倒尿罐,削土豆皮。
他們倆動不動就踢我一腳,常常是無緣無故的,他們就是這個脾氣。
因為老闆常喝醉酒,老闆娘對誰都沒好氣,稍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