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的一個日本友人陪同下,曾去訪問了青野季吉。
他們坐在主人的客廳裡,度過了一個友好親切的黃昏。
客廳雖然不大,但亮光充足,室内到處都是書,不但書架上下滿是書,而且攤在地上的也不少。
他們坐在書的圍城裡談着話。
青野友好的微笑,使他臉上的皺紋也叫人感到親切;他講的話不太流暢,聲音也顯得蒼老,但他的真誠、坦率,使巴金和沙汀都十分感動。
他通過自己的經曆,講了不少自己和别人的事,然後下結論說:“知識分子離開人民是找不到出路的,要不,就隻有毀滅自己。
”
這個對自己的理想十分忠誠的日本進步作家,他大概想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所以總想把自己心裡的話,在與客人會面的很短的一個小時内,全部講出來,但看來他的精力不足,顯得非常吃力。
在巴金和沙汀向他告别的時候,他還是把客人一起送到門外,并在他們的汽車邊頻頻搖手。
在離開東京那天,許多日本作家朋友都來送行,巴金認為青野季吉身體不好,估計他不會來機場,早一天就以中國作家代表團名義寫了封信去慰問他,向他緻意,哪知第二天在機場,見他仍拄着拐杖,喘着氣趕來送行。
他帶着憂郁的臉色來到機場休息室,坐在巴金身邊,表示惜别,并不時向進來的熟人打招呼,還開玩笑對大家說:“我要跟着中國代表團到中國去。
”巴金握着他的手,勸他早些回家,并不安地說:“你不該來送行,你的身體不好。
”青野先生卻說:“不,我應該來,我不來送行,那怎麼可以?我還要去中國呢!”誰知不到三個月,這個友好的日本作家就閉上了眼睛,永遠也不會到我們國家來了!
在東京附近的逗子,巴金和沙汀還去訪問過日本的另一個年長的作家藤森成吉先生。
那是個瘦小的老人,巴金在三十年代初期就讀過他的劇作。
當時巴金寄住在日本橫濱一個信仰佛教的日本朋友家裡,後來他回到了東京,還常坐電車來逗子到葉山去看一個中國留學生,但當時巴金并不知道寫劇本的藤森也住在附近,要不,他很有可能去拜訪他,因為當時他對那個劇本有較深的印象。
這次,他作為中國作家代表來這裡,能看到藤森成吉,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藤森在幾年前也訪問過中國,與巴金見過面,現在他在寫一本有關幾個日本畫家的書,這些畫家雖然不很知名,卻有生動的事迹,寫出來足以引人深思。
藤森先生的書房比青野先生的客廳還小,但同樣,他的書很多,書房放不了,連彎彎曲曲的走廊也都是書,而且不少書還攤在地上,作為資料等待
着藤森去查對。
顯然主人不僅是個勤奮的作家,也是個勤奮讀書的知識分子。
巴金還聽說他在青年時代經常與體力勞動者打成一片,即使成名後也還經常深入工農群衆生活,有時還當工人。
他的興趣十分廣泛,對中國畫也非常愛好,到了北京總愛到故宮博物院參觀,有一次還因在那邊逗留太久而誤了點,沒有趕得上飛機,他就趁此機會,去西安領略中國故都風光。
這個知識廣博的老人,他比巴金大十二歲。
那天他與巴金、沙汀聊天,一邊吃點心,一邊談話,竟談了三個鐘頭,主客雙方一點倦意都沒有,直等到窗外毛毛雨停歇,才相互道别。
與個子瘦小、須發花白的藤森成吉先生的形象相反,石川達三先生是個身材高大、體健力強的日本作家。
他在早年曾流着眼淚寫過一本深入人心的小說《活着的兵》。
在這本小說中,他憑自己一顆正直善良的心,勇敢地描寫了日本軍國主義者的殘暴和侵略野心。
書裡的幾個細節和場景,多年來一直留在巴金的印象中。
這次巴金在亞非作家會議的閉幕式上,聽到石川先生所緻的閉幕詞,情切意真,義正辭嚴,禁不住與大家一起向他熱烈鼓掌。
有一次,巴金和劉白羽到石川家中訪問,聽他談起他當年寫《活着的兵》時,他用低沉的聲調說,當時他明知這本小說會替自己招來麻煩,但他為了維護正義,出于作家良心,他什麼都不怕,因為他的見聞完全真實,他不能在現實面前閉起眼睛瞎寫。
果然,他後來由此遭到迫害,受到監禁,但是他不後悔,他認為他應該對讀者負責。
中國作家代表團在日本,除了參加會議以外,就是四出訪問日本友人,但也有不少日本作家來中國作家住處訪談,比如一直熱情為中日人民友誼奔走的三島一先生和他的夫人,為自己的理想堅持鬥争的廣津和郎先生,以及“松川事件”被告中的杉浦三郎先生,他們都曾到巴金住處來過,進行了熱情的訪問。
巴金從這些作家口中,知道了與會各國作家來往中的許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