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愛這座山,并把它稱作“聖山”。
這次,他在《知識分子的肖像》的作者龜井勝一郎先生的陪同下,坐了“觀光車”,又乘了遊艇,繞着富士山走了一圈。
他們幾乎花了一整天時間,在導遊員的導引下,有時透過茂林看戴着雪帽的山峰;有時又在湖上擡頭看山頂;有時又低下頭看水面上的富士山倒影。
雖然很累,卻從各種角度,看到了富士山的形象。
給巴金留下更深印象的,則是龜井先生熱情的友好的笑臉。
他陪同中國友人繞着壯麗的富士山訪問了好幾個城市,幾天中為大家安排日程常常工作到深夜。
在離開金澤的前夜,他為照顧中國客人,左手被汽車門碰傷,還來不及包紮,就和大家一起參加作家座談。
等到會議結束,他才去醫院治傷,回來後,他又在自己的房間裡,若無其事地接待中國作家對自己的慰問,像親人一樣和大家歡叙。
龜井先生對内灘漁民的鬥争,十分支持。
他曾陪同中國作家到那邊進行
過訪問。
巴金站在海邊,看到灰色的海面很不平靜,海水急急地拍打着海灘,他覺得海好像要向他發出控訴;龜井勝一郎在旁邊指着遠處迷霧中一處殘破的小樓和一些土堆,對他說:“這小樓就是觀測所的樓房,而那堆土,則是彈藥庫的殘餘。
”原來這裡就是日本人民當年反對美軍建立軍事基地的地方,附近至今還殘存着一些零星的帶刺的鐵絲,是當初美軍架起來的長達四千米的鐵絲網,用以攔阻日本人民群衆的沖擊。
由于日本人民堅決反對把内灘砂丘地用作美國兵的打靶場,進行了三年的鬥争,終于勝利,現在連兵營的大門也沒有了,隻剩下一片寂寞與凄涼。
當年“反對基地實行委員會”的委員長出島權次,和副委員長濱田長松,陪着中國作家來到内灘漁村,村子裡的居民帶着微笑歡迎大家。
這裡有老人,也有中青年;有漁民,也有工人;有已經有了孫子穿着和服的老太太,也有在鐵路上工作的年輕共産黨員。
就是這些人,他們赤手空拳,為保衛内灘鬥争了三年,終于取得了勝利。
巴金和大家一起,在陽光下幾乎走遍了整個村子。
他充滿了信心,認為隻要赢得人民,和平總會戰勝戰争。
在金澤市,他們還曾在龜井先生的陪同下,到兼六公園的櫻花樹下散過步。
巴金把滿園的櫻花看作是中日兩國人民友誼的象征。
櫻花十分美麗,開時一大片,幾天風雨就落英滿園,所以人們很欣賞它的“瞬間美”;也有人為此發出歎息,把它比喻為人生的短暫。
但是巴金認為櫻花看來好像每年隻開幾天,但在他的印象中,櫻花是永久的美。
他說他在一九三五年春天的一個星期日,到過東京上野公園,那時櫻花璀璨,曾給他留下第一印象,雖然當時他被日本刑事警察署無理拘捕放出來不久,心情不好,但櫻花美的印象卻永遠留在心裡,把它當作中日兩國人民之間的友誼,不因外界條件的改變而有所改變。
幾十年過去,他還是沒有忘去它的美。
一九五五年,他的家在上海遷居,院子裡為此新種下兩株櫻花,年年開花,美還在心中。
盡管開了又落了,但美的印象不變。
他把自己的想法,講給日本朋友聽,日本朋友完全同意他的看法,并說以後一定要在櫻花時節去巴金家中訪問。
在日本訪問了整整一個月,巴金和中國作家代表團的同志們,每個人心中滿載中日人民友誼,終于來到東京羽田機場準備回國了。
來送行的除了年輕的華僑朋友,更多的是新結識的日本作家,雖然臨别時大家免不了掉淚,但是大家相信心連着心,美好的日子在未來,重逢的日子在不久之後。
中島健藏先生仍然趕來為客人們臨别時的情景拍照;平時講話不多的曆史學家三島一先生則指揮着大家唱《東京——北京》,他為客人們忙碌了幾天,現在還當這支歌頌友情的歌曲的合唱指揮,巴金問他:“累嗎?”他說:“孔子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朋友越來越多,累也是高興啊!“龜井勝一郎也來了,堀田善衛先生也來了,藏原惟人先生也來了,甚至青野先生也抱病趕到,木下順二先生還陪着客人從福田家旅館坐車到機場,但這些主人都留在機場休息室,站在平台上不停地向中國朋友招手;隻有石川達三先生和白石凡先生拿到通行證,陪着中國客人走到飛機的扶梯口,和大家握手告别。
“再見吧,朋友!”站在平台上的不斷揮手,站在扶梯口的也不斷地揮手,大家說着同樣的一句話,心與心都相通着。
巴金坐到機艙内,和旁邊的老友沙汀相視而笑,兩人禁不住暢談起這一個月愉快的旅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