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真的,偷稅漏稅問題,我們已經調查明白了,你快坦白吧!”
徐義德萬萬沒想到捏在自己手掌心的這個膽小怕事的會計主任,今天居然也指着鼻子鬥他了。
他認為勇複基是他親手提拔的,暗貼是他親手給的,不應該這樣翻臉無情,太不講交情了。
他恨不能當面把勇複基罵個痛快,說:
“勇先生……”徐義德看到會場上的人都望着他,氣呼呼地沒有說下去,隻是又叫了一聲“勇先生”。
“你不要橫也勇先生,豎也勇先生的,”勇複基說,“七月一号要加稅,你六月底趕出廠兩千件紗,偷了多少稅你不曉得嗎?”
譚招弟立刻想到那辰光徐義德說要增加生産,配合國家建設,滿足人民需要,原來是滿足資本家徐義德偷稅的需要!她想站起來說話,卻叫徐義德搶了先。
他毫不含糊,狠狠地回敬勇複基一下:
“這是你經手辦的呀!”
“是我經手的。
”勇複基有了楊健那幾句話支持,他也不推扳,拍了拍胸脯說,“鈔票上了誰的腰包?你說!”
“對呀,鈔票上了誰的腰包?”秦媽媽站起來問。
“鈔票上了誰的腰包?”湯阿英跟着問。
“你說呀!”陶阿毛指着徐義德的鼻子。
會場上的人很激動,你一言我一語,同時質問徐義德。
餘靜想起方宇在區裡坦白交代的那些問題,證明勇複基确實和徐義德劃清了界限,引起徐義德不滿,想把勇複基再推下水去。
她于是對徐義德說:
“你不要分化我們工人階級,你偷稅要勇複基負責嗎?”
鐘珮文站了起來,揮動着胳臂,領着高聲呼口号:
“打退資産階級的猖狂進攻!”
全場的人都站了起來,大聲叫道:
“打退資産階級的猖狂進攻!”
“徐義德要老老實實坦白交代!”
“不徹底交代,我們決不答應!”這是湯阿英嘹亮高昂的聲音。
大家的手指向徐義德。
徐義德在無數的手當中,發現有韓雲程的,有勇複基的,還有郭鵬的……他認為有把握的人都離開了自己,站到工人階級那方面去了。
現在隻有梅佐賢和他自己站在一道了。
他感到深深陷入楊健一手布置的重重包圍中,無路可逃。
形勢變得這麼快,簡直是他料想不到的。
等到大家坐下去,勇複基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紫色的小本子。
徐義德一見了這個小本子,他的臉唰的一下完全發白了。
這本子是徐義德的黑賬。
勇複基打開本子看了看,并沒有照本子念,隻是說:
“徐義德,你不要把你做的壞事推到别人身上,你是總經理,我哪一件公事不給你看過?哪一張收付的單據不給你蓋章?你還想再賴嗎?告訴你,我再也不上你的當了。
這是你的黑賬,今天我要交給楊部長……”
勇複基高高舉起紫色的小本子給大家看。
大家熱烈鼓掌歡迎他回到工人階級的隊伍裡來。
郭彩娣和譚招弟高興得一個勁敲着銅匠間的洋鐵皮,發出嘩啷嘩啷的快樂的響聲。
徐義德急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楊健請大家靜下去,對徐義德說:
“徐義德,你的五毒罪行材料,我們早已完全掌握了。
現在再給你一個機會:隻要你馬上徹底交代,還算你坦白的。
這是最後的一個機會了……”
“楊部長,我曉得。
”徐義德想起那天馬慕韓對他說的話:“工人群衆發動起來了,高級職員又歸了隊,大家互助互評,哪樁事體能瞞過人民政府?有些事,還是政府啟發,我才想起來的。
”從他親身經曆來看,馬慕韓的話是對的。
馬慕韓告訴他在市裡交代的辰光,有些人兜圈子擠牙膏,自己不動手,要别人擦背,結果還是要徹底坦白交代,可是弄得很難堪。
現在徐義德想起來,這一番話确是好意,那一天不應該冷淡馬慕韓,辜負他一片好心。
馬慕韓坦白交代了六百多億,工作組同志剔除了四百多億,而且不再要他坦白交代了,可見得人民政府心中是有數的,不是永遠追問不完的。
他不應該再有顧慮。
同時,他也了解過去楊部長給他談的話句句是真的,的确是想把他從錯誤的泥沼裡拉出來。
楊部長像是一面鏡子,徐義德在這面鏡子面前,沒法隐藏。
現在所有的防堤都沖垮了,再不坦白,那最後确确實實對自己不利的。
楊部長剛到滬江紗廠對徐義德講的“坦白從寬”四個字,現在有力地在徐義德的腦海裡出現了。
楊部長說馬上徹底交代還算是自己坦白,真的是最後一個機會了。
他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他要争取從寬處理。
他的防禦陣線已經土崩瓦解;沒有辦法再抵抗下去,不得不下了決心:
“現在我向黨和工會徹底坦白,”他把“徹底坦白”四個字說得特别響亮,引起大家的注意;希望别人饒恕他的罪行,語調裡充滿了悔恨的心情,慢悠悠地說,“上海解放初期,我太幼稚,不了解共産黨和人民政府的政策,我把棉紗盡量偷運出去,裝到汕頭的二十一支紗三百八十件,裝到漢口和廣州的二十支紗一共八百三十二件,總共是一百二十五萬二千四百八十塊港币,我套了外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