爍着耀眼的光芒,很是威嚴。
這玩意兒花錢不多,但你爹我費工不少。
剛打造出那會兒,它黑不溜秋,煞是難看。
是你爹我用砂紙打磨了三天,才使它又光又亮。
七十兩銀子,不是白拿的。
皇上伸出一隻焦黃的手,用一根留着長長的黃指甲的食指,試試探探地觸了觸那玩意兒。
不知是燙着了還是冰着了,皇上的金手指立即地縮了回去。
我聽到他老人家又嘟哝了一句,老太監就托着那玩意兒,逐個兒讓皇上的女人們觀看。
她們,也學着皇上的樣子用食指尖兒去觸摸——她們的食指尖尖,玉筍也似的——她們,有裝出害怕的樣子,把臉兒歪到一邊去,有麻木着臉毫無表情的。
最後,老太監把那玩意兒遞給依然跪在台下的王大人,王大人畢恭畢敬地接了,站起來,彎着腰,退到你爹我的身邊,将它還給了我。
台上,老太監把頭低到皇上身邊,問了一句什麼,我看到皇上的頭點了點。
老太監走到台前,唱歌似的喊叫:
"皇上有旨——給大逆不道的小蟲子上刑——"
拴在柱子上的小蟲子号啕起來,大聲哭叫:
"皇上,皇上啊,開恩吧,饒奴才一條狗命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這時,台上台下的侍衛們,齊齊地發起威來,小蟲子臉色蠟黃,嘴唇粉白,眼珠子麻眨,不叫喚了,褲子尿了,低聲對我們說:
"爺們,爺們,活兒利索點兒,兄弟到了陰曹地府也感念你們的大恩大德……"
咱們哪裡還有心思去聽他的啰嗦?咱們哪裡有膽子去聽他的啰嗦?一繩子勒死他,他痛快了,咱們可就要倒黴了。
即便皇上饒了咱們,王大人也不會饒了咱們。
惶惶張張地抖開刑具,與姥姥擡着——這玩意兒經了皇上和娘娘們的手,突然地增加了分量——每人扯着一端的牛皮繩子,按照預先設計好的動作,先對着台上的皇帝和娘娘們亮相,然後對着王公大臣們亮相,最後對着那一大片跪地的太監宮女們亮相——就跟演戲一樣——慎刑司大太監陳公公和刑部尚書王大人交換了眼色,齊聲喊叫:
"執刑——"
真是老天有眼,那個亮晶晶的鐵箍子,簡直就是比量着小蟲子的頭造的,套上去不松不緊,剛好吃勁。
小蟲子那兩隻俊眼,恰好從鐵箍的兩個洞裡露出來。
套好了鐵箍,你爹我和餘姥姥各往後退了兩步,抻緊了手裡的牛皮繩子。
那隻小蟲子還在嘟哝着:
"爺們……爺們……給個痛快的吧……"
這時候了,誰還有心思去理他呀!你爹我望着餘姥姥,餘姥姥望着你爹我,心也領了,神也會了,彼此微微地點點頭。
餘姥姥嘴角浮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這是他老人家幹活時的習慣表情,他老人家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劊子手。
他的微笑,就是動手的信号。
你爹我胳膊上的肌肉一下子抽緊了,隻使了五分力氣,立即就松了勁兒——外行根本看不出我們這一松一緊,牛皮繩子始終直直地繃着呢……小蟲子怪叫一聲,又尖又厲,勝過了萬牲園裡的狼嗥。
我們知道皇上和娘娘們就喜歡聽這聲,就暗暗地一緊一松——不是殺人,是高手的樂師,在制造動聽的音響。
那天正是秋分,天藍藍,日光光,四周圍的紅牆琉璃瓦,明晃晃的一片,好有一比:照天影地的大鏡子。
突然間你爹我聞到了一股撲鼻的惡臭,馬上就明白了,小蟲子這個雜種,已經屙在褲裆裡了。
你爹我偷眼往台上一瞥,看到鹹豐爺雙眼瞪得溜圓,臉色是足赤的黃金。
那些娘娘們,有的面如死灰,有的大張着黑洞般的嘴巴。
再看那些王公大臣,都垂手肅立,大氣兒不出。
那些太監宮女們,一個個磕頭如搗蒜,有幾個膽小的宮女已經暈過去了。
你爹我與餘姥姥交換了一個眼神,又是一次心領神會。
這種情形,與俺們想得差不離兒。
是時候了,小蟲子遭得罪也差不多了,不能讓他的臭氣熏了皇上和娘娘。
你爹我看到有幾個娘娘已經用綢巾子捂住了嘴巴。
娘娘們的鼻子比皇上靈,皇上吸鼻煙吸得鼻子不靈了。
得趕緊把活兒做完,萬一一陣風把小蟲子的屎臭刮到皇上的鼻子裡,皇上怪罪下來,我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蟲子這小子的下水大概爛了,那股子臭氣直透腦子,絕對不是人間的臭法。
你爹我真想跑到一邊去大嘔一陣,但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你爹我和餘姥姥要是忍不住嘔了,那我們的嘔吐勢必會引起台上台下的人們的嘔吐,那這事兒就徹底地毀了。
你爹我和餘姥姥的小命報銷了事小,王大人頭上的頂戴花翎被摘了也不是大事,影響了皇上的身體健康才是真正的大事。
你爹我想到的,餘姥姥早就想到了。
這場好戲該結束了。
于是俺們師徒二人暗中使上了源源不斷的力道,讓那鐵箍子一絲兒一絲兒地煞進了小蟲子的腦殼。
眼見着小蟲子這個倒黴孩子的頭就被勒成了一個卡腰葫蘆。
他小子的汗水早就流幹了,現時流出的是一層镖膠般的明油,又腥又臭,比褲裆裡的氣味好不到哪裡去。
他小子,拼着最後的那點子力氣嚎叫,你爹我是殺慣了人的,聽到這動靜也覺得囗得慌。
銅鑄鐵打的漢子,也熬不過這"閻王闩",要不,怎麼連孫悟空那樣的刀槍不入、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子裡鍛煉了七七四十九天都沒有投降的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