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送給你一頂綠帽子你怎麼不戴上呢?俺回家問俺老婆:老婆老婆,小奎說錢大老爺送給俺一頂綠帽子,是頂啥樣的綠帽子?你咋不給俺看看呢?她罵我:"傻子,小奎是個壞種,不許你再去找他玩兒,如果你再敢去找他,我就不摟着你困覺啦!"隔了不到三天小奎的腿就讓衙役們打斷了。
為了一口唾沫就打斷人家一條腿,您錢大老爺也狠了點,今日您送上門來了,俺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畜生變過來的。
俺看到,一隻柳鬥那樣大的白色虎頭從轎子裡探了出來。
天哪,原來錢大老爺是一隻白虎精轉世。
怪不得俺娘對俺說,皇帝爺是真龍轉世,大官都是老虎轉世。
白老虎頭上戴着藍頂子官帽,身穿紅色官袍,胸前繡着一對白色的怪鳥,說雞不是雞,說鴨不是鴨。
他的身體比俺爹的身體魁梧,他是一隻胖老虎,俺爹是一隻瘦豹子。
他是白面團,俺爹是黑焦炭。
他下了轎,搖搖晃晃地進了俺家的大門。
老虎走路,邁着方步。
老刺猬搶在老虎的前面,跑進了俺家的院子,大聲地通報:"縣台大老爺駕到!"
老虎與俺碰了個照面,對着俺一龇牙,吓得俺一閉眼。
俺聽到他說:"你就是趙小甲吧?"俺急忙蝦腰回答:是,是,小的是趙小甲。
他趁着俺蝦腰的工夫把本相掩飾了大半,隻餘着一根尾巴梢子從袍子後邊露出來,拖落在地上,沾上了不少污泥濁水。
俺心中暗想:老虎,俺家院子裡的泥水混着豬血狗屎,待會兒非把蒼蠅招到您的尾巴上不可。
俺還沒想完呢,那些趴在牆上歇息的蒼蠅們就一哄而起,嗚嗚呀呀地搶過來。
它們不但落在了大老爺的尾巴上;它們還落在了大老爺的帽子上、袖子上、領子上。
大老爺和善地對俺說:"小甲,進去。
"通報一下,就說本縣求見。
"
俺說,請大老爺自己進去吧,俺爹咬人呢。
刑名師爺收了他的刺猖本相,橫眉立目地說:"大膽小甲,敢不聽老爺的招呼!快快進去,把你爹喚出來!"
錢大老爺擡手止住了師爺的怒吼,彎着腰鑽進了俺家的廳堂。
俺急忙尾随在後,想看看虎豹相見那一霎是個什麼情景。
俺巴望着他們一見面就成仇敵,嗚嗚地低鳴着,豎起脖子上的毛,眼睛裡放出綠光,龇出雪白的牙。
白虎盯着黑豹,黑豹也盯着白虎。
白虎繞着黑豹轉圈,黑豹也繞着白虎轉圈;誰也不肯示弱。
俺娘說過,大凡野獸對陣,總是要吹胡子瞪眼龇牙咧嘴使威風,首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隻要有一方怯了,閉了威,耷拉耳朵夾尾巴,目光低了,勝方胡亂咬幾口也就拉倒了。
就怕雙方都硬撐着,誰也不肯閉威,那就免不了一場惡戰。
不戰不好看,惡戰才好看。
俺盼望着俺爹能與錢大老爺虎豹相争,互不相讓。
俺看到,他們互相繞着轉圈子,越轉越快,越轉越猛,爹轉成一股黑煙,錢大老爺轉成一股白煙,從廳堂轉到庭院,從庭院轉到大街,轉轉轉,轉得俺頭暈眼花,身體轉成陀螺,他們最後轉到了一起,黑裡有了白,滾成了一個蛋;白裡有了黑,擰成了一條繩。
他們從院子東滾到了院子西,從院子南滾到了院子北。
一會兒滾上房,一會兒滾下井。
突然嗚嗷一聲叫,山呼海嘯,兔子交配,終于天定地定。
俺看到,一隻白虎,一隻黑豹,相距半丈遠,各自狗坐着,伸出大舌頭,舔着肩上的傷口。
這一場虎豹大戰,看得俺眼花缭亂,心花怒放,膽戰心驚,渾身冒汗。
但它們沒分出勝負。
在它們咬成一團時,俺很想幫俺的豹子爹爹一把,但根本就插不上手。
錢大老爺惡狠狠地看着俺爹,臉皮上挂着一絲輕蔑的笑容。
俺爹臉皮上挂着輕蔑的笑容,惡狠狠地盯着錢大老爺。
俺爹根本就不把這個将小奎打了個半死的知縣看在眼裡,俺爹真豹、真驢、真牛。
這兩個人的目光相交,活活就是刀劍交鋒。
噼噼啪啪,火星子亂濺。
火星子濺到俺臉上,燙起了幾個大燎泡。
他們的目光膠着了一會,誰也不肯撤光。
俺的心簡直是提到了嗓子眼裡,一張口就會蹦出來,落地就變成野兔子,撅着尾巴跑掉,跑出院子,跑上大街,狗追它,它快跑,跑到南坡啃青草。
什麼草,酥油草,吃得飽,吃得好,吃多了,長肥膘,再回來,俺的胸膛裡盛不了。
俺看到它們的肌肉都繃緊了,藏在肉掌裡的趾爪都悄悄地張開了。
它們随時都會撲到一起,咬成一個蛋。
在這危急的關頭,俺老婆香氣撲鼻地從裡屋走出來。
她臉上的笑容是玫瑰花瓣,層層瓣瓣瓣瓣層層地往外擴張着。
她的小腰扭啊扭,扭成了一股繩。
她的本相在俺的眼前閃爍了一下就隐藏在她的又白又嫩的又香又甜的皮肉裡了。
俺老婆裝模作樣地跪在地上,用比蜜還要甜、比醋還要酸的聲音說:&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