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架的行進越來越變得艱苦。
最後,紀遠隻得放棄擔架,把背袋交給山地人背,而把嘉文扛在肩膀上。
太陽高高的張著,逐漸增加它灼熱的力量。
紀遠努力維持著身子的平衡,肩上的重量使他喘不過氣來,汗挂在他的睫毛上,迷糊了他的視線。
腳下的棧道不時發出不勝負荷的破裂聲,他盡快的邁著步子,越過棧道,越過岩石,越過荊棘和陡坡。
他的衣服全劃破了,手上已布滿了尖利的山石所割裂的傷口。
他的頭發昏,喉頭發痛,而嘴唇幹枯。
但他不肯放松自己,他必須把握時間,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山下去。
隻有早到達山下,才能早把嘉文送進醫院,嘉文的生命在他的手裡。
腳下有根葛藤絆了一下,他差一點摔倒,用手扶住山壁,他停下來喘息。
汗在他的衣服上蒸發,頭發被汗濕透了,粘在他的額角上,他閉上眼睛,幾乎要昏倒了。
“紀遠,這兒!”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面前響起來,他睜開眼睛,接觸到可欣懇切的眸子。
她盈盈然的站在那兒,手裡舉著水壺。
“喝一點水,好嗎?”她輕聲的問,帶著種使人不能抗拒的溫柔。
他接過水壺,仰頭咕嚕咕嚕的喝了好幾大口,這是未經煮過的山泉,是可欣沿路在泉水所經之處接的。
水清涼無比,沁人心脾。
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喝完了水,可欣又遞上了面包,仍然用那種使人不能抗拒的、溫柔的語氣說:
“你非吃一點不可!否則,你會支持不下去的!”
他吃了。
同時,凝視了可欣好一會兒。
一條棧道又一條棧道,一塊岩石又一塊岩石,這山路仿佛無盡止的長,仿佛永走不到山下。
紀遠不肯把嘉文讓給山地人去背,也不肯坐下來稍事休息。
他有種頑固的、自我虐待似的堅持,雖然步履都已不穩定,卻決不放下嘉文。
午後三點鐘左右,他們終于來到昨天經過的獨木橋邊。
瀑布依舊奔流飛湍,岩石依然聳立在激流之中,那條顫巍巍的獨木,也依舊岌岌可危的架在岩石上。
“怎麼過去呢?”胡如葦望著紀遠說:“一個人單獨走都不簡單了,何況背著一個人!”
“我可以過去,”紀遠簡單的說:“你們先走,讓我稍微休息一下。
”可欣望著紀遠,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三個山地人已經先過去了,放下背包再來接應後面的人。
大家都一個一個的走了過去,大概因為多了一次經驗,今天走起來遠沒有昨天那樣驚險。
紀遠等他們都過去了之後,才走上了岩石。
岩石在多年水花飛濺之下,長滿了一層綠色的茸苔,滑不留足。
紀遠背負著重量,隻能手腳并用,盡管十分小心,仍然跌進水裡一次,整個褲管都濕了。
但,嘉文并沒有跌倒。
跨上了獨木小橋,他搖搖欲墜的走了過來,等到達對岸,他已滿頭大汗,連手背上面都冒著汗珠。
把嘉文放到擔架上,(這以後的路可以用擔架了。
)他跌坐在石頭上面喘息,本來紅褐色的臉龐顯出一種少見的蒼白。
可欣走到他身邊,拿出一條繡花的小手帕給他,低聲的說:“你擦擦汗吧!你實在不必這樣自苦,可以讓山地人背一段。
他的呼吸很好,也沒有熱度,他不要緊的。
”
紀遠握住那條手帕。
“我并不像你這樣樂觀,”他說:“他不該一直這樣昏迷著。
”“或者是失血過多。
”“總之,我說不出有多抱歉。
”紀遠咬了咬嘴唇,皺緊了眉說。
“別這樣,”可欣把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突然一陣沖動之下,竟像個長輩般在他的額上印下了一吻,喃喃的說:“沒有人怪你。
”她走開了。
紀遠有些暈眩,用手支著額,他必須多休息一會兒。
有片暗影罩在他頭上,他擡起頭,看見嘉齡那對清亮的大眼睛。
“紀遠,”她急促的說,似乎鼓足了勇氣:“我今天早上不是有意怪你,你知道。
我看到哥哥受傷就昏了,我并不是真的怪你,隻是一急之下,就亂罵一通,你別介意哦。
”說著,她學可欣的樣子,也倉卒的給了紀遠一吻。
但,她并非吻他的額,而是吻了他的唇。
她以為沒有人注意,悄悄的,她紅著臉退了開去。
可是,她才走到擔架邊,就接觸到可欣洞燭一切的眸子。
“哦,我——”她有些不安,臉更紅了。
為了武裝她自己,她幹脆摔了一下頭,做出一股滿不在乎的樣子來,先發制人的說:“我喜歡他!這個紀遠!”
可欣注視著嘉齡,嘴邊浮起一個難以解釋的、奇異的微笑——帶著抹淡淡的哀愁。
點了點頭,她輕輕的說:
“當然,你沒有做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