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欣猛的從沙發裡站了起來,用手扶著牆壁,她的身子搖搖欲墜。
嘉文跳起身,一把扶住她,恐慌的喊: “你怎麼了?可欣?”“我要一杯水,”可欣呻吟的說:“一切都太突然,我受不了。
給我一杯水!”“我去拿!”嘉文叫著說,跑開去端了一杯水來,可欣握著杯子,連喝了幾大口,神色稍微穩定了一些,靠在牆上,她閉著眼睛喘息。
客廳裡音樂喧囂,嘉齡又在賣弄她的歌喉:“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可欣不敢張開眼睛,她知道嘉文正惶恐的注視著她,咬住嘴唇,她喑啞的說:“聽我講,嘉文,我不要今天晚上訂婚。
” “你是什麼意思?”嘉文更加惶恐了。
“我不要今天晚上訂婚,”可欣重複的說,聲音已無法控制的帶著顫音:“我就是不要今天晚上訂婚,一定不行!我不要!你非阻止不可!”她猛烈的搖頭,淚珠已經奪眶欲出。
“你——是不是覺得不夠隆重——?”嘉文囁嚅著問。
“不是!不是!不是!”她一個勁兒的搖頭,淚珠滑下了面頰。
“我不要!我就是不要!就是不要!” “好!一切依你!我設法去通知爸爸,好不好?你別哭,你哭得我的五髒都碎掉了!”嘉文擁著可欣,拍撫著她的肩頭,急促的說。
可欣坐回到沙發裡,雙手緊握著那個茶杯,身子仍然不受控制的顫栗著,她竭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卻身不由己的抖索得像寒風中的枯葉。
迷蒙中,她忽然聽到有人大喊了一聲:“紀遠來了!”她再一次驚跳起來,抓住沙發扶手,她對門口望過去,那兒,沒有紀遠的影子,卻有個工人模樣的人,捧著一樣希奇古怪的東西,攔門而立,嘉齡喊了起來: “紀遠送的禮物!哥哥快來看!是你打到的那隻羌!紀遠把它制成標本了,和活的一樣!”面對著那工人,嘉齡又一疊連聲的問:“紀遠到那兒去了?他自己為什麼不來?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那工人搖搖頭,送上禮物和一封信,說: “紀先生叫我按住址送來,我是專制標本的。
” “哥哥來看!紀遠還有一封信給你!”嘉齡又叫。
嘉文趕了過去,打發了那個工人,接過信和禮物。
所有的客人都湧過去研究那隻栩栩如生的動物,從牙齒、皮毛、到腳爪,議論不停。
嘉文拿著信退到可欣身邊,拆開封套,取出信箋,說:“信是寫給我們兩個人的。
” 攤開信紙,他們一同看了下去:
我把嘉文的獵獲物制成標本送來,希望嘉文能喜歡它。
人生難得有幾次成功的狩獵,我嫉妒嘉文是個勝利的獵者。
許多幸運者在獵場中永遠勝利,有些人卻注定失敗。
我經常打獵,卻不知獵到了些什麼?(太酸了,不像我紀遠的口氣了,一笑。
)這次打獵給我的印象太深刻,窮我這一生,我不會再打獵了。
——老實說,我但願有個大力量能讓我淡忘這一次的打獵!! 請原諒我不能來參加你們的訂婚宴,每個假期我都必須用工作來換得下學期的生活費和學費。
所以,當你們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深山的礦場中做測量工作了。
這工作會苦一些,但我會喜歡這份工作——它能填滿我的時間——‘忙碌’也是一種幸運!祝福你們! 比你們所料想的更多、更深、更切!紀遠” 嘉文收起了信紙,沉默了幾秒鐘,才喃喃的說:“一個好朋友!他為打傷我的事自責太深了。
” 可欣默默不語。
嘉文又說: “他不該做那份工作,我不懂他為什麼?” “什麼工作?”可欣問。
“礦場的工作。
他原接了一個建築公司的工作,隻要繪繪圖就行了,待遇也高得多。
礦場那個職位,等于是去做苦力,我不明白他是怎麼回事?” 可欣站起身來,把手裡的杯子送到窗邊的茶幾上去,她的步履蹣跚,眼睛裡淚霧迷蒙,站在窗子旁邊,她神經質的把杯子在桌面上轉動,杯裡的液體跟著旋轉了起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動蕩著,搖晃著……有一些液體溢出了杯子,更多的液體跟著潑灑出來,迅速的浸濕了桌布,向四邊擴散開來。
“紀遠!紀遠!紀遠!”她心中狂喊著,把額角抵著窗欞,閉上了眼睛。
“紀遠!紀遠!紀遠!”這兩個字像一根針一般刺痛她每根神經。
“紀遠!紀遠!紀遠!”她看到在礦坑裡發狂般工作著的紀遠,她看到那用生命掘向礦石的紀遠,那是紀遠,她知道,他會賣命工作的!而且——他可能不再回來! 她的手一陣痙攣,杯子摔在地下砸碎了,在玻璃碎片中,那些液體四散奔流,她轉身奔進了浴室,關上房門,仆在門上,把頭埋進臂彎裡,無聲而沉痛的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