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先吃驚,接著就又喊又叫又跳又笑起來。
心霞和雲揚也愣了,然後,心霞就大聲嚷:“好了!都有魚了!堯康呢!那個釣魚王呢!”
是的,堯康呢?他正遠在一棵大榕樹下,魚竿的尖端靜靜的垂在水裡,另一端被一塊大石頭壓著,他和雅棠卻都在榕樹下,照顧著孩子吃奶呢!他們把一塊大毛毯舖在草地上,讓孩子躺在上面,雅棠扶著奶瓶,看著孩子吃奶,堯康則靜靜的望著她和孩子。
她今天打扮得很素淨,淺藍色的毛衣,白色的短裙,和白色的發帶。
那樣年輕,那樣充滿了青春的氣息,那樣稚嫩,還像一朵含苞未放的花,卻已是個年輕的母親了!看著她低俯著頭,照顧著嬰兒,襯著那白雲藍天,和那溪水岩石,是一幅極美的畫面。
但是,這幅畫面裡,卻不知怎麼,有那樣濃重的一股凄涼意味。
他看著看著,心裡猛的怦然一動,想起心虹心霞對他的期盼與安排,想起早上和狄君璞的談話,想起自己的孤獨,想起雅棠的無依……在這一瞬間,有幾千幾百種思想從他心頭掠過。
他竟突然間,毫不考慮的、沖口而出的說:
“雅棠,我們結婚好嗎?”
雅棠一愣,迅速的擡頭看他,她的眼睛是深湛而明亮的。
好一會兒,她低低的說:“你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認真的。
”他說,自己也不了解自己,在這時,他竟生怕會遭遇到拒絕。
她又垂下了眼睛,看著孩子。
把奶瓶從孩子嘴中輕輕取出,那孩子吃飽了,嘴仍然在蠕動著,卻已經朦朧欲睡了。
她拿了一條毯子,輕輕的蓋在孩子身上。
再慢慢的擡起頭來看他,她眼裡竟蓄滿了淚。
“非常謝謝你向我求婚。
”她說,聲音低而哽塞。
“但是,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他問,竟迫切而熱烈的。
“我會把你的孩子當我自己的孩子,不會要你和他分開的。
”
“不,不,”她輕聲說:“不為了這個。
”
“那麼,為什麼?難道你還愛那個——盧雲飛?”他苦惱的從喉嚨裡逼出了那個名字,感到自己聲調裡充滿了醋意。
“不,不,你明知道不是。
”她說,頭又垂下去了。
“那麼,為什麼呢?”“因為……因為……”她的聲音好輕好輕,俯著頭,她避免和他的眼光接觸,她的手無意識的撫弄著毛毯的角。
“因為你并不愛我,你隻是可憐我,同情我。
你在一時沖動下向我求婚,如果我答應了你,將來你會後悔,你會怪我,你會恨我!原諒我,我不能答應你。
但是,我深深的感激你這一片好心。
”堯康凝視著那個低俯的、黑發的頭。
有好長一段時間,他說不出話來,隻是默默的望著她,他對她幾個月來的認識,沒有在這一剎那間來得更清楚,更深刻。
就在這段凝視中,一種奇異的、酸楚的、溫柔的,而又是甜蜜的情緒注入了他的血管裡,使他渾身都激動而發熱了。
這就是早上他向狄君璞說他所缺少的東西,他再也料不到,它竟來臨得這樣快,這樣突然。
“但是,”他喉嚨喑啞的說:“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有沒有一些愛我呢?”她擡起睫毛,很快的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裡有一抹哀求而懇切的光芒。
“你知道的。
”她低低的說。
“我不知道。
”他屏著氣息。
“呵,堯康!”她把頭轉向一邊,雙頰緋紅了。
“我還有資格愛嗎?”“雅棠!”他低呼,抓住了她的雙手。
“在我心目中,你比任何女孩都更純潔,你的心地比誰都善良,你敢愛也敢恨。
為什麼你要如此自卑呢?”她默然不語。
“我再問一次,”他說,握緊她。
“相信我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在今天以前,可能我對你的感情裡混合著同情與憐憫,但現在,我是真摯的,我愛你,雅棠。
”
她震動了一下。
他接下去說:
“你願意嫁我嗎?”“或者,你并不真正了解你自己的感情。
”她低語。
“我了解!”“我不知道,”她有些昏亂的說:“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你。
堯康,我現在心亂得很,我想……我想……”
他緊握了她一下。
“不必馬上回答,我給你兩星期思考的時間。
兩星期之後,你答複我,好嗎?”“假若……假若……”她囁嚅的說,眼裡淚光盈然。
“假若……你真是這樣迫切,這樣真心,我又何必要等到兩星期以後呢?”他震動了!心內立即湧上了一股那樣激烈的狂歡,他抓緊了她的手,想吻她,想擁抱她。
但他什麼都沒做,隻是癡癡的、深深的、切切的望著她。
她也迎視著他,眼底一片光明。
然後,小蕾發出了一聲大大的驚呼:
“哎呀!堯叔叔,你們的魚竿被水沖走了!”
他們慌忙看過去,那魚竿早已被激流沖得老遠老遠了。
心霞在拊掌大笑,高叫著釣魚王呀釣魚王!狄君璞望望心虹,笑著說:“我剛剛看到一個光著身子的小孩兒,把他們的竿子推到水裡去了。
”“光著身子的小孩兒?”心虹愕然的。
“是的,光著身子,長著一對翅膀,手裡拿著小弓小箭的小孩兒。
”心虹啞然失笑了。
陽光一片燦爛,溪流裡反射著萬道光華。
春風,正喜悅的在大地上回旋穿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