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亭亭玉立在橋頭上,那樣手持白梅花,身披白鬥篷,素雅,飄逸,如仙,如夢……他歎息了。
那是誰家的女子呢?看那服裝,看那丫環,必然是某個豪門中的千金小姐。
想自己衣食不全,貧不聊生,縱有滿腹詩書,又有何用?如果自己也是個大家公子,或者還有緣得識這位佳人。
如今……罷,罷,想什麼呢?夢什麼呢?一個窮小子,是沒有資格夢,也沒有資格想的。
就這樣,一點癡心,已然縈懷,何夢白通宵不寐。
黎明的時候,他擺弄著那個小荷包,打開了結,裡面有些碎銀子,別無他物。
他撥弄著,翻來覆去的看著那荷包,于是,忽然間,他在那荷包的襯裡上,發現了刺繡著的三個字:“江冰梅”。
江冰梅?這是那女子的名字嗎?江冰梅?怪道她要在荷包上繡一枝梅花呢!他猛的醒悟了,是了,淨修法師曾說過,江家的女眷要來上香,那麼,這必然是江家的小姐了!江家!他知道這家庭,那江一塵老先主是個落第的舉子,念過不少書,家道殷富,也做過幾任小地方官,如今告老還鄉,蔔居在城中,宅第連雲,奴婢成群。
唉!偏偏是江家的小姐,他何夢白何其無緣!如果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子,他還有可能攀附,如今……罷,罷,想什麼呢?夢什麼呢? 天亮了,晨鐘敲亮了窗紙,何夢白無情無緒的起了床,滿腦子充盈著的,仍然是那個苗條的影子,那窄窄的腰身,那怯怯的神態,和那冰雪般純潔清新的面貌。
把那繡荷包兒緊揣在貼身的衣袋裡,他沒有去買皮襖,他舍不得動用裡面的銀子,并非吝嗇,而是因為這銀子曾經玉人之手。
早餐後,他坐在自己借住的那間簡陋的鬥室裡,對著桌上舖著的畫紙發愣,他該畫畫了,這是謀生的工具。
畫畫!他腦中唯一的畫面,隻是那手持梅花,站在橋頭的女子呵! 于是,忽然間,他的興趣來了,提起筆來,調好顏色,他細細揣摩追想著那女子的面貌,畫了一幅“寒梅雪艷圖”,把那橋,那女子,那手持梅花的神態,全體畫在畫紙上。
連背景,帶服裝,都畫得絲毫不爽。
這張畫足足畫了一整天,畫完後,自己細看,那女子栩栩若生,宛在目前。
他歎了口氣,略一思索,又在那畫的右上角,題下了幾句詞:
然後,他把這幅圖懸挂在牆上,默默的看著。
在他的題詞裡,他很巧妙的把“江冰梅”的名字嵌了進去。
在他,這隻是一種聊以自慰的方式而已。
但,當淨修法師看到這幅圖之後,卻曾驚異的注視良久,然後掉過頭來,含笑而沉吟的看著何夢白,點點頭,調侃的說:“小施主,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呵!” 何夢白驀然間臉紅了。
淨修法師卻自顧自的,笑呵呵的走了出去。
一面走,一面留下一句話來: “世間沒有做不到的事,隻要自己先站起來!” 何夢白悚然而驚。
從這一日起,他每天面對著牆上的美人,開始用功苦讀起來。
閒雲寺裡,善男信女們捐贈了無數的彩燈,一時張燈結彩,遊客如雲,好不熱鬧。
人多的場合,總使何夢白有種被遺忘的感覺。
晚上,他也曾在寺中各處轉了一圈,看了看那些彩燈。
下意識中,他未嘗不希望再碰到那個江冰梅!或者,她也會來湊熱鬧呢!但是,他知道今晚城中還有“燈市”,比這兒更熱鬧得多,年輕女子,多半去燈市而不會到寺廟裡來,到閒雲寺的,都是些老人,來上一炷香,求神保祜他們的下輩子,如此而已。
轉了一圈,他就無情無緒的回屋裡,燃起一支蠟燭,開始在燭光下寫一篇應考必須準備的八股文章。
淨修法師進來看了看他,勸告的說:“不要太用功了,大節下作什麼文章,不如去城裡逛逛,有舞龍舞獅還有唱戲的呢!” “不,師父,我還是在這兒靜一靜的好!” 淨修法師點點頭,走了。
何夢白繼續寫著他的文章,一篇寫完,他累了。
把頭仆伏在桌上,他想休息一下,卻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他這一睡,就睡了很久,他一點也不知道,這時有個不知名的人,由于廟中人太多,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避避,卻誤打誤撞的走進了他的房間。
他的房門原本就虛掩著,那人推開了門,看到裡面有人仆在桌上睡覺,本想立即退出去,但是,牆上的那幅“寒梅雪艷圖”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悄悄的走了進來,仔細的看了看牆上那幅畫,露出了一臉驚異的神情。
然後,他轉過身子,走到桌邊,默默的、研究的打量著那個熟睡的年輕人:端正的五官、清秀的面貌,雖然憔悴,卻掩飾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