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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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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緒,當她再走出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已經很穩定了,但是,當軔夫的眼光和她輕輕一觸,一切又是全盤的崩潰。

    客人終于走了,這段時間,真像比永恒還漫長,卻又像比一剎那還短暫,當她和子欣站在門口送客。

    軔夫伸出手來,和子欣握了握手,說:“謝謝你,我永遠不會忘記今天的宴會!” 子欣笑著,笑得神秘而令人不安。

    然後,軔夫把手伸給她,她遲疑的伸出手去。

    他給了她緊緊的一握,她下意識的覺得,她將永遠被他這樣握著的了。

     “也謝謝你,你的盛情招待和其他的一切!” 他走了。

    她茫然若失,神魂如醉。

     子欣拉了她一把,詭譎的笑著說: “走都走遠了,你也該進來了吧!” 她一驚,于是,她明白,子欣已經知道一切了,他原有貓般的嗅覺和感應。

    所有的事情不會逃過他的眼睛的。

    她不想解釋,一來不知如何解釋,二來不屑于解釋。

    回進了臥房,她對鏡卸裝,慢慢的取下耳環,鏡子裡反映出子欣的臉,他仍然帶著那詭譎的笑,好像他有什麼得意的事似的。

    忽然間,她發現子欣是那樣猥瑣庸俗,而又卑劣!她詫異自己在十年前怎會看上了他?是的,覺悟是來得太晚了,撞進了網罟的魚說:“早知道我不走這一條路!” 但是,它已經走進去了。

     子欣站在她的身後,正從鏡子裡凝視她的眼睛。

    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出于本能的退縮了一下,他獰笑了,握緊著她的肩膀說:“你別躲我,你躲不掉!” 這是真的,她知道。

    她永遠隻是一個脆弱得像個玻璃人似的小女孩,稍稍加重一點力量,她就會立即破碎。

    她從沒有力量去反抗掙紮。

    兩滴屈辱而又悵惘的淚水升進了她的眼眶,子欣嘿然冷笑了。

    “你心裡能容納多少秘密?”子欣說:“你見他第一眼的時候,你就向全世界宣布你的感情了,那晚和今晚,你表現得都像傻子!可是,你卻美麗得出奇!原來,你眼睛裡的光是從不為我而放的!”他扭轉她的頭,冷酷的吻她,一面欣賞從她眼中滾出的淚水。

    她闔上眼睛,木然若無所知。

    卻一任淚泉迸放,暢流的淚洗不去屈辱,也帶不來安慰。

     一個雞尾酒會上,她再度碰到了他。

     人那麼多,那麼喧囂雜亂。

    可是,當她和他的眼光一接觸,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這世界上隻剩下了她和他。

     她端著一杯酒,悄悄的避到陽台上,陽台上飄著幾點細雨。

    斜風細雨,霧色蒼茫,她凝視著台北市的點點燈光,神思恍惚。

    一個腳步聲來到了她的身後,憑那全身忽然而起的緊張,她知道是誰來了。

    她沒有回頭,那人靠在欄杆上,也握著一個酒杯。

    “碰一下杯,好嗎?”他問。

     她回過頭來,兩人有一段長時間的癡癡凝視。

    然後她舉起杯子,兩人輕輕的碰了一下杯子。

    他說: “祝福你!”“也祝福你!”她說。

    幹了杯裡的酒,他們并立在欄杆邊上,望著雨夜裡的城市。

    他說:“快走了。

    ”“到那裡?”她問,淡淡的,好像毫不關心。

     “美國。

    ”“去看你的太太?”“還有孩子。

    ”她沉默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說: “我再去幫你倒一杯酒。

    ” 他拿了酒過來,他們飲幹了酒,這斟得滿滿的一杯,還不止是酒,還有許多其他東西:包括哀愁、悵惘、迷茫、和無奈。

    然後,他說:“我要先走一步了。

    ”他真的轉身走了。

    她繼續凝視著黑夜,她知道他不會再走回來了,永遠!他們隻見過三次面,三個剎那加起來,變成一個永恒。

    人生,有的是算不通的算術。

     她想起前人的詞: “滿斟綠醑留君住,莫匆匆歸去! 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風雨。

     花開花謝,都來幾許,且高歌休訴。

     不知來歲牡丹時,再相逢何處?” “不知來歲牡丹時,再相逢何處?”她明白,她永不會和他再相逢了!永遠不會!她隻能再把他的影子,藏在心靈隱密的角落,然後像隻牛似的,一再反芻著存積的哀愁,咀嚼那咀嚼不盡的餘味。

    淚慢慢的滑下了面頰,和雨攪在一起。

    她苦笑了,終日,她寫一些空中樓閣的小說,而她自己,卻用生命在譜一首無題詩。

    夜深風寒,點點燈光在冷雨裡閃爍,好像在嘲弄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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